宋敬原查了很多资料,得知造成视神经损伤的外伤有多种可能,而损伤后的表现也是多样化的。但在这么多“多样多种”之中,有一件事却很明确:以现代医疗的技术水平,神经损伤没有任何逆转与恢复的余地。
他根本无心听课,老师们说的每个中国字都和外星语一样令人费解。他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发呆,满脑子只想一件事:他从前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呢?他怎么可以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
可随着他想的越深,越多的细节就浮现心头。他想起自己和路拾萤从酒吧回来的那个晚上,宋山曾经说过楼道太黑,看不清,叫他扶他上去。想起好几次自己和宋山一起看书时,师父只看小半个钟,就双眼酸涩得直揉眉心。
宋敬原越想心里越难受,越想心情越消沉,不停责怪自己:你怎么可以一点都没有发现?!
他想起苏柏延的话,“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于是开始懵懂地学着“长大”,开始想要替宋山多承担一些辛苦与责任。
他每天不再和路拾萤、辛成英两个人到处偷鸡摸狗四处游荡,不再每逢英语课必见周公,他逼着自己翻出错题集一道一道重建知识框架,一次次刷新试卷左上角的那个红色数字,同时废寝忘食地练字学画,希望赶在宋山还能看到的时候,不卑不亢地告诉他,你徒弟也不是一无是处。
可他越想要珍惜宋山,越想要悄无声息地保护他,和他吵架的频率就越高。
他亲自下厨煲排骨汤,逼着宋山每天吃掉两大块胡萝卜以养护眼睛,不吃就要和宋山打嘴仗;半夜三更去查宋山的岗,发现这不省心的老狐狸果然还在挑灯夜战做篆刻,又大闹一场差点没把蓬山路的房顶掀飞。
宋山只觉得莫名其妙,说好好的徒弟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路拾萤在一旁沉默地喂鸽子,良久说:“他只是很笨拙地想对你好。”
宋敬原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不要那么残忍地将宋山永远置于漫长的黑夜中,可时间是不等他的。一眨眼,流水般四下飞逝。高二的新学期仿佛才刚刚开始,期中考却已经到来。
路拾萤把宋敬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发一言,不安慰,也不劝导,只是沉默地陪在一边。
宋敬原坐在书桌上对物理题发火,路拾萤就在一旁无言地为他誊抄讲解过程。
宋敬原满脸倦容地趴在书边翻英语单词,路拾萤就在旁边给他标重点词组。
他总是无声无息地把这些笔记放在宋敬原桌面,宋敬原一声不吭,不答谢也不拒绝,而路拾萤也极其默契地不问对方究竟看了没有。
月底宋敬原终于疲惫不堪,大病一场,发高烧,在家歇了两天。生病的日子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和宋山牙尖嘴利地吵架,他心烦意乱,于是病还没好全,又面如菜色地顶着低烧回到教室上课。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像一颗晒蔫了的茄子。正觉浑身燥热,忽然有人用毛巾卷着冰水贴他头顶。宋敬原抬眼一看,路拾萤眼睛盯着练习题,细长的手指却像哄小猫一样在他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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