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桢反复证明过他到底是不是个小姑娘,但是这副白净清雅的面相到底是陪了他大半辈子,等到他须发皆白的那一日,谢桢才捧着他的脸夸他总算是有点英雄气概了。
最近几日激流坞里要比平时忙碌,来往的人忙着搬运沙土和油布,每年夏日这处据点都要防洪放淹,今年尤其如此,谢桢和季恒的住处都在城里的第一层靠里,地势平坦低洼,他们一个是文职不起眼,一个是资历尚浅的新人,都没能住在地势偏高的第二层。
季恒和忙碌的同袍们擦肩而过,他零星觉出点山雨欲来的架势,但很快就被空气中的香味给勾走了思绪,后厨的师傅今日抓了一缸河蟹,清水洗净大锅蒸煮,切姜蓉混料酒、糖、醋调成酱汁,再温几十坛醇香黄酒,大锅饭总是架势豪迈,酒香蟹鲜混杂在一起,季恒用力蹭了蹭嘴角才把口水给咽回去。
季恒在江南待得时日长,最知道河蟹的鲜美滋味,他喜滋滋的蹲在灶边等着河蟹出锅,发箍箍住的小马尾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季恒挽起干净的袖子殷切不已的帮师傅添柴烧火,就指望着能抢几个又肥又大的螃蟹。
他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每顿饭都是吃得多饿得快,巡守消耗体力,季恒的肚子适时咕噜出声,忙着炒菜的大师傅瞥了他一眼,炒勺在大锅里闪电式的翻腾片刻,硬是舀出来一块肉最多的脊骨悄悄给了他。
季恒估摸着自己的肠胃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就没和师傅客气,他狼吞虎咽的啃着脊骨生怕错过了河蟹出锅的时间,然而事与愿违,激流坞里的人,上到管事下到杂役哪怕是再忙也不会错过饭点。
季恒叼着没啃完的脊骨被鱼贯而入的同袍纷纷推搡到了身后,就跟中午抢螺蛳的时候一样,他张牙舞爪的从人堆里挤过,只因迟疑了一秒为什么有人揉了他屁股,蒸笼里就已经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了。
全凭大师傅看他可怜才从小锅里给了他一只本是自己打算留下来吃得,季恒叼着没啃完的骨头干净把河蟹藏进食盒最下层,生怕有人去而复返又抢他的,食盒里其他的饭菜倒是不少,季恒小心翼翼的把食盒扣好,谢过师傅之后就撒腿往外跑,唯恐误了时辰。
谢桢不在房里,这倒是这些时日以来的头一遭,季恒在虚掩的房门前刹住了脚步,屋里没有光亮和人声,他拎着沉甸甸的的食盒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抱着食盒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廊下,没有擅自进屋。
季恒一直等到雾蒙蒙的月亮升上头顶,他怕食盒里的饭菜凉透只得用内力暖着,他这个年岁即使外功再好内力顶天也是个半吊子,少年一直努力到自己气海亏空才等到谢桢回来,温热的饭菜蔫巴巴的窝在盘子里,虽说温度还在,但卖相已经完全不能跟刚出锅的比了。
墨衫男人踏月而归,他进院穿廊而过,朦胧皎白的月光尽数笼住他清瘦的身形,谢桢墨发如漆,宽袖伴侧,眼眸存光藏匿星辰,如渡过星河的仙君翩然入尘,脚步轻慢徐徐而来。
这个画面季恒记了很久很久,他至死都没有忘却这惊艳尘世的一幕,他对谢桢的憧憬的的确确是始于最浅薄的皮囊,从动心到死心踏地不过短短数日,可他却是唯一一个在仅看见谢桢低调内敛的寻常模样时就已将他奉若神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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