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娉婷什么也没做。
她知道不过一个时辰,行宫中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余杭城,她这三个月以来的遭遇,周家的变故,父亲周游的惨死,已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这一刻的她,只想将父亲的遗体护送回家。
同坐在马车上的还有她的姐姐和姐夫。江夫人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晕过去,御史大夫江自流一边安抚着夫人,一边不时看着她。
姐夫一定觉得奇怪,她为何从头到尾不掉一滴眼泪,只是红着眼眶。或许所有人都会骂她冷情,没心肝,但当日在那间黑暗的囚室里听恶人们折磨父亲时,她的泪就流尽了。她牢牢记得父亲用痛得颤抖的声音说:
“女儿,你是周家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答应爹爹,撑住周家!”
如果可以,她现在也想伏在父亲的尸体上大哭一顿,甚至追随父亲而去,但她死了,周家怎么办呢?父辈祖辈挣下的基业就这么落入别人手中?这不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那父亲宁死也不肯吐露的秘密,她这三个月来的精神折磨,岂不是都白受了?
所以……周娉婷深深地吸了口气,指甲紧紧地刺入手心的皮肤中,她对自己说:我不能倒,我要撑起周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周游的女儿绝不会输,依旧是江南首富!
马车在街面上辚辚而行,从孤山行宫到西湖畔的周家,并不十分遥远。
围着周家的官兵都已退去,消息都传回了周家,周家大门口却只守着两个老仆,见了马车便围了过来。周娉婷撩起帘子下车,老仆们都神情闪烁,不敢称呼,想是被先前那出冒牌货的戏码吓坏了。
“混账东西!”江夫人见此情形不禁大怒,骂道:“冒牌货服侍得周全,如今小妹回来了,你们竟不吭声了?一个个都瞎……”
老仆们吓得跪下,周娉婷扶住了江夫人下车,摇了摇头道:“姐姐。”
江夫人这才住了嘴,想到家中遭遇与小妹的磨难,忍不住又掉了一串眼泪。
周娉婷拍了拍长姐的手背,转身看了两个老仆一眼,老仆立刻跪下行礼。
“老奴周义(周忠),见过小姐。”
“起来吧。”周娉婷抬手,“我七岁离家,如今模样大变,你们不识得也是常情。今日行宫之事你们也听说了,我爹爹蒙受劫难,遗体正在马车上,周义,找四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小心抬回正房。周忠,召集所有家奴到前院,我有话说。”
一席话说得井井有条,周义、周忠虽纳罕她表现不同常理,却也更希望周家出个主事的,镇一镇惶惶人心,忙按照她吩咐的去做了。
老仆离开,周娉婷又道:“姐姐,姐夫,你们且守着爹爹,我去去就回。”
江自流点头道:“小妹自可放心。”
他是御史大夫,言官之首,言行更当为天下表率,将父亲的遗体暂且交给他,周娉婷放心得很。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家的五间大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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