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珍自觉这样匆匆地进来送顿饭,再匆匆地离开这个让人恶心的房间,已经算是自己仁义至尽。
久病床上无孝子,张以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并不算什么大错。毕竟她是真的有尽力照顾过张素花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张以珍看着张素花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加掩饰自己的嫌恶。
因为这场病,张素花的声音本就说不了太大声,整天整天地求张以珍,几乎把嗓子给说哑。
张素花像是终于妥协了什么。
她的眼渐渐覆上浑浊,彻底没有了光彩。
张素花开始疯疯癫癫。
她会一个人喃喃自语着些逻辑颠倒的话。
她开始不像一个正常人。
张素花见到张以珍的时候,能维持片刻的清醒。
她似乎努力地不像给张以珍造成更大的困扰,却是徒劳。
张以珍越来越排斥跟张素花接触。
她记起来的时候张素花还能有一日三餐,她记不起来,张素花一天可能只有一顿,也可能一顿都没有。
张素花疯癫的时间越来越长。
终于,张素花在又一次等了一整天都没能等到张以珍后,饿到极致,神思恍惚,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梦到了许久都没想起过的蓁蓁。
蓁蓁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模糊到她甚至都记不太清蓁蓁是圆脸还是长脸,眼睛是大的还是小的。
但张素花记得蓁蓁是个孝顺的孩子。
如果她的孩子是蓁蓁,肯定不会这么对她。
蓁蓁任她打任她骂,不哭不闹,也不花她的钱,还会把辛苦攒下的半个馒头捧给她……哪怕张素花压根不稀罕。
张素花的嘴里开始念叨“珍珍”。
念着“珍珍”的时候,眼睛却不会去寻找近在眼前的张以珍。
甚至,有时候,她像是在透过张以珍看另一个人。
她浑浊的眼闪过复杂斑驳的情绪。
像是愧疚,像是懊悔,像是痛苦,又像是渺茫的一点期盼。
张素花这个举动惹恼了张以珍。
张以珍阴沉的眼定定看了张素花许久,最终把饭往床上一泼,扭头就走。
房门被甩出一声巨响。
张素花呆呆地盯着肮脏床褥上的饭菜看了很久。
饿极的张素花还是费了大力气,缓慢吃力地爬起来,可能用了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终于跪倒这滩已经凉透的饭菜旁,像只畜生一点一点舔食干净。
张素花木着表情,甚至连眼泪都已经不会流了。
张素花没了。
张素花在这张脏到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床上痛苦挣扎了几个月,终于就这么在满床的污渍和熏天的抽气中,永远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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