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儿,便是何未。
哥哥走后,二叔伤心过度,身染重病。何家宗族和她亲爹都暗示,要她吵闹一番,坚持回家。倘若没有了何未,二叔膝下再无人,最后财产自然归宗族处置,兄弟叔伯们皆大欢喜。不承想,年近十六岁的何未竟佯作应允,暗中请了外籍律师来京,不止没顺了宗族的意,还打了一场官司,将当年二叔被盘剥的家产全数要了回来。这官司打了不到一年,闹得是流言四起,满城皆知。不久,亲爹和几个叔叔联名在京城有名的报纸上登了消息,彻底断绝父女关系、叔侄关系。家族登报翌日,她便寻了一家全国发行的大报纸,同样登了一则断绝亲族关系的告示。彼时,她未满十七岁。
这是何家旧事中的一件。
若想讲清楚这个二小姐,等宫里三十四场大戏唱完,都难说尽。
莲房那侧车窗被人叩响,她以为是学生。
窗外的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如此娴熟,倒不像学生。
“你去看看。”莲房没开窗,对前座的男人说。
男人下车,三言两语后,带了一个物事上了车,递给莲房:“白家那个人到了,想在两家长辈正式见面前,私下先见二小姐。”
莲房摊开手心,把东西递到她眼前,是块旧怀表。
何未拿起那块表,打开金属盖子瞧了眼,表盘玻璃碎了,指针定在三点四十一分。
她没见过这块表,却知来历。
当初白家老爹和二叔结为知己,正是彼此最落魄时,二叔倾尽全副家当,买下一艘载客七十人的客轮,漂洋过海逃亡,白家离开京城,远走西北避难。两人怕日后客死异乡,后代没有物事相认,于分别当日砸坏了各自的一块怀表,让表针停在:1911年的腊月初三,凌晨三点四十一分。白家老爹的表确实在这个时间,二叔文弱书生一个,砸时手不得劲儿,表盘指针比白家时间晚了二十几秒。二叔每每说起此事,都当趣事讲。
去年夏天,她登报断绝家族关系,不久便收到一封信,来自西北。外头封皮上写得是她,而里边套着的那封信,却写着“何知行亲启”,给二叔的。
由此,昔日两位知己有了联系,一来二去,定下明年正月,带小辈上京相见的日子。二叔定好日子,便离京办事去了。
离正月还早,人怎么先来了?
何未把表给男人:“我今晚有事,你同他说,明日我定了地方,请他吃饭。”
“他想今晚就见,”男人又说,“另外这表,不打算再拿回去了。”
今晚?
照她过去的习惯,绝不可能打乱计划,临时去见谁。可此人来历特殊,于她而言,二叔看重的,便是最要紧、最应放在心上的。
何未做了决定:“问个地址,或者让他们的车带路。”
男人回了话,重新上车,从一旁胡同里驶出辆轿车,行到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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