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书笈屈下他一向挺拔的脊背, 以弯腰俯身之态与她说话。
如果你要俯视什么人,最好摆出一副低微恳切的模样,这会为你的俯视增添些许身不由己的无奈——礼仪才是无礼的最佳粉饰。
何至幽想起母亲所言, 抬头迎向那张苍白不逊于自己的面孔:“左少侠说的哪里话?我们不是才打过交道?”
他眉尖微微蹙起:“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令兄的灵堂,如今又逢盟主罹难的多故之秋,再这样下去, 我如何敢期待你我的下一次相会。”
“多谢左少侠对家叔的关心, 他的死应当让你很意外吧。”
“盟主一代英豪, 死于奸人之手,谁人不扼腕?”
“只是因为这个?”她眯起眼, “不是因为‘我分明已尽心示警, 他怎么还是死了’?”
左书笈目光一顿,有些艰难地吸入一口夜风, 又缓慢地将之化作一声喟叹。
“看来, 你又误会了什么。”
何至幽漠然道:“我当年赠你黑金,不是为了让你在背后朝我射冷箭的。”
“你是指用无出针帮了那个……水涟?”他颇为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彼时我根本不知他身份,他穿成那副……那副模样,又与梅五扭打在一处,我以为是谁家姑娘遭人欺侮才出手相救, 待我发现他是男子时, 已经悔之晚矣。”
她敛袖轻嗤:“你见两人互殴,想的不是出手阻止,而是以暗器杀人, 这当作何解释?”
“我识得梅五,他乃盟主亲卫,在庄内岂有人敢对他不利?若遭歹人刺客, 以其武功,大可直接擒人或杀了,可他未尽全力,像是不愿伤对方性命,而水涟却是拼死相搏。你未见当时情形,不知其衣衫狼狈,令人见之不忍,这次虽是错判,但下次再遇此情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何至幽眼中敌意淡去了一些,她知道左书笈出身竹风,承的是中通外直的君子之风,这话未必是假。幼年时他为救一踏雪寻鱼掉下冰窟的渔夫只身跳入冰河,险些溺毙其中,还是兄长将他捞了回来。虽然命是保住了,但人落了一身病骨,妨害延续至今。
不过他也不是没落到一点好处,毕竟,父亲就是因此事才对他青眼有加,笑说要将女儿嫁给他。
何至幽不明白这厮的愚蠢之举和自己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叶窈却笑抚其额道:“你们三人同游,他是因你在才会这么做,倘若只有他和希微两个孩子,他一定有更聪明的办法。”
她领悟不了母亲的意思,只道:“虽行义举,却无仁心,父亲为什么喜欢他?”
“方才说的不过是我的猜测,其本性究竟如何,还需日后慢慢考校。”叶窈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神色,“若他人前人后殊无二致,是个真正良善仁敏之人,幽儿愿意嫁给他么?”
何至幽想了想,道:“如果他做这件事的原因与我有关,他便不是个耿介之人,如果无关,那他是好是坏,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叶窈惊讶于这孩子识破圈套的聪慧,却又感到一点无奈,太早地窥破真相,便会更早地感受痛苦。
后来,何至幽对左书笈提到此事,他怔然又羞惭地摇了摇头:“叶夫人的确是误会了。”
何至幽扬起下巴望着他,笃定地下了结论:“你会下水救人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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