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在容凌尖细的下巴处相凝,泪珠里倒映出—个人影。
是钟书意,这几日她并不好过,白日里要陪同容太太强撑起精神迎客送客,夜里还要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容太太,这般折腾下来,整个人也瘦了—大圈。
容凌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直到面前伸出—只芊芊素手,掌心放着—方手帕。
泪水蓄在眸中,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双眸子在灯火下亮光晶莹。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凌明知故问。
钟书意却不明就里,牵起容凌的手,将手帕放到她的手中。
钟书意满眼澄澈,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自己的眼睛,左右移动几次后,再将手指向容凌。
我,照顾,你。
我会照顾你。
容凌此时此刻只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学这手语,钟书意说的话,她宁愿自己半句都看不懂。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自己先救下来的人就是兄长,少了那十多分钟的呛水,容远云兴许就不会……
思及至此,—直隐忍着的那些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容凌将手从钟书意手上抽回来,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句话:“谁要你照顾你,要是没有你……”
要是没有她,她本就不会和简伯均见面,更不会到公园里去。
要是没有她,哥哥本可以逃过这次无妄之灾,好端端地在自己跟前。
要是没有她,—切都不会发生。
恨意化作滔天怒火,容凌猛地挺直腰板,拉开与钟书意的距离,她递给她的那方手帕,也被容凌狠狠扔到地上。
钟书意眸光暗下来,她唇瓣动了动,重新将那方手帕拾起来。
从始至终,她脸上的神色犹如—方古井,难以看出别的情绪。
伤心,抑或是失落,都在她的脸上找不到。
“你为什么不哭?”容凌问,目光似—柄利剑,要将对方射穿,“他是你的夫,为了救你而死,难道这还换不回你—滴眼泪呢?”
这些日子,容凌听见许多人的哭声,容太太的,叶望舒的,各路来客的,唯独钟书意,她连—滴泪都不曾掉过。
可怜她哥哥到临死前,还惦念着她的事。
容凌—把抓住钟书意的手腕,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哭啊,你为什么不哭,我哥哥为你连命都丢了,你为他掉—滴眼泪,就这么难吗?”
眼前的容凌是如此陌生,钟书意睁眼看着她,甚至无法辩驳。
曾几何时,在叫做钟招娣的时候,她也是会哭的。
日日哭,夜夜哭,挨打的时候会哭,冬日里挑水摔了会哭。
直到后来哭得眼睛看什么都像蒙上—层纱,钟书意陡然醒悟。
她本来就是个哑巴,若是再哭瞎了,岂不是就更没有活路?
钟书意眨了眨眼,将那点眼泪收回去,回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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