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管我跟上来没有,直奔皇帝的寝殿去了。
我不知道后世写史的人会如何记载这次政变,也许会把太子的败死归咎到昭容身上吧?又或许会因这一次事件彻底把昭容打入韦党?我惊于自己竟然主动往最坏的方向考虑,昭容都能被人惦记上性命,那往后无论有什么样的脏水泼在她身上,似乎都不足意外。
昭容在乎吗?
她好像并不在乎,那次事件没有影响到她,她依然在努力做事,从来不问坊间对她的风评。
但她好像又始终在乎,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她提笔反复写一联诗:
太平词藻盛,长愿纪鸿休。
我原以为她随手就能写的应制诗是没有意义的,驾幸三会寺的那次写下的诗,也只是诸多奉承中的一句,可她后来反复地写,反复地写,用最郑重的那种方式,用最典雅的正楷写这十个字。
她在渴望天下清平。
一个权秉紫宸的人,在渴望着天下的清平。
我不知道,这种渴望里,是否有一点点是为她自己,她是最风光的内宰相,却始终难以渴望一生一世的清平。
景龙四年正月二十八,一个非节非庆的日子,从来不会投修寺庙的她,突然拟了一道诏命,要扩建东都的圣善寺。
都说南朝的寺庙多,其实大唐的寺庙也不少,两京每个坊里都有那么三四座,林立的佛塔多了,便少有人关心这里是哪一座,那里是哪一座。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晌圣善寺是个什么样的寺庙,最后才艰难想起,那是在神龙元年女皇帝刚刚驾崩时,今上为母亲祈福时修建的寺庙。
如今虽然前朝后宫还时常提起那我未曾谋面的女皇帝,但没有人关注女皇其人,他们只把她当成女人上位的先例,魔咒一般地在朝堂上提起。远在东都的寺庙,尽管名义上是今上的一片孝心,可将近四年多以来,没有人想起过它。
在神龙末年那场惊险的政变后,昭容身上的孤独感愈发明显了,她努力到麻木,好像只有在提起女皇帝时,眼里闪着有活力的光。
她们之间……不是横亘着世仇吗?
我耳闻过一些传言,说昭容在女皇的身边忍辱负重,以伪装的忠诚博取信任,终于等到神龙政变的机会,为无辜被夷灭的家族报仇雪恨。好一个惊险刺激的卧薪尝胆翻版故事!旁人当宫闱秘事听,而我却听得冷汗涔涔,以女皇帝的圣明,真的会相信伪装出来的忠诚吗?
我把昭容拟好的诏命接过来,本来要直接下发的,却没忍住偷窥了一眼,疑惑问道:“只扩建五十步,会不会太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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