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她满含戾气的背影,我知道我还是要说:“公主说的‘这么快’,究竟什么才算快?公主或是贫尼,一生一世地记着她,便只有一生一世的这样快,可若是她能被后人记住呢?一代又一代,直到时间的尽头,不会有人放下她。”
我看到她决然远离的背影一滞,念了一声佛,瞑目轻诵《法华经》:“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
我学佛不深,光德寺的大和尚教我的那些弯弯绕绕的术语中,唯独把“寂灭”两个字刻在了心里。我永远记得那个闪烁着满天星子的夏夜,我在光德坊的宅院里远望东北方向,用力拍打着紧闭的坊门,却只听见铁锁的铿锵,在那一隅冲天的火光中,一声一声,全砸在我那颗俗世的心里。
那时的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放下了,直到我知道了什么叫寂灭,我才第一次真正触碰到那个女人藏得最深的心。
上官婉儿,我没有权力直呼她的姓名,我也乐意尊称她一声上官昭容,那与权力无关,而是发自内心。
神龙元年,女皇帝退位,她的第三个儿子成了皇帝,这件事也许在前朝掀起风浪,但在后宫,我们并不认为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皇帝换不换,为奴为婢的人都是一派死气沉沉,看不到高高宫墙外的青天。
我就是万千宫婢中的一个,低头做事久了,太多人都忘记要抬头看看,可有一个传闻常常萦绕在我心中,那使我常常抬头去看看天上的太阳、月亮,或者是星星。
就算是妄想,我在企盼宫墙以外的另一个世界。
在此之前,只有一个人做到了,从最底层的掖庭宫罪奴,成为执掌中枢的内宰相,她迈出的那一步,许多宫人连想都不敢想。
我就是在缥缈如梦的现实中,见到昭容的。
她刚刚成为皇帝的昭容,正式进驻中书省,兴许是感到旁侧无人,有些事不便议论,才下了命令,让在内宫中挑选会文墨的宫人,做内宰相的秘书。
我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我们这些宫人,能一瞥昭容模样都能被羡慕半晌,而我,竟然进入了最后的选拔,接受昭容的召见。
“你叫什么名字?”她挑了几个人问话,偏问到了我。
“奴婢叫柴晏。”尽管入耳的声音温柔,我却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似乎是看出来我的紧张,问话中带了笑意,声音就更温柔了:“像是有来历的样子?”
她很会调动气氛,我稍稍放松了下来,应答便流畅了许多:“是江文通的诗:仰愿光威远,岁晏返柴荆。”
“名字有这样的由来,文卷上的字也明显与众不同,你也是仕宦家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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