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房间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潘德小姐略带了点儿笑意,可又即刻归于郑重,“我是说,在我经常性地拜访以前,它看上去更像是样板间。你甚至没有锅。你的所有绿植都是塑料做的——最像是有人活动的地方,分别在衣帽间和起居室的窗边。然而衣帽间完全就是你工作的再现,我丝毫不怀疑,那里呈现出来的高度组织化,不过是你的一种连带的强迫行为。”
我抿着嘴:“那窗边呢?”
“说到起居室的窗边,”潘德小姐望着我,顿了顿,道,“你不觉得那里很像是酒店的办公桌吗?我甚至都猜想得到你出差在外的模样。”
我无从反驳。
潘德小姐拍了拍我的手背:“既然现在我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对于我,你看起来也很满意——”
“我超级满意的。”我插了句话。
她被我逗笑了,看上去有一点得意,又接着说:“——我想要你过得好一些。我希望你内心不安定的部分能够找到什么东西安顿下来,我希望你能得到休息。”
“那听上去很像是希望我即刻长眠之类的。”我看了看她。
潘德小姐这回没再笑,挑起眉毛,语气平静:“我认真的。”
“对不起。”我回望她,犹豫了两三秒,道,“呃,你可能觉得有点儿难以想象,但这其实是我第一次跟别人提起我家里的事情。所以,呃——我有一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打断你或者把话题引去别的方向……”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握住我的手,“你有意转移话题的时候,手法要流畅得多。”
我默了默:“那听上去又像是讽刺,又像是在夸赞我。”
她的眉峰很俏皮地动了一下:“为什么不能两者兼有呢?”
我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
是什么在起作用呢,尚未代谢完毕的酒精、冷暖适宜的光线,还是灯光下的她?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潘德小姐的话轻易就在我心中留下了痕迹,我慢慢咀嚼着,一方面只想要回避,另一边,又不自觉陷入思考。
我已经安全了。
我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人,那么,在保护她的同时,我能否试着面对我自己磕磕绊绊一路遭遇的裂缝呢?
“你觉得我该从哪里做起?”我抬起头,认真问她。
潘德小姐看着我:“今天为什么喝酒?我知道你喜欢保持克制。”
“我今天刚知道了一件事。”我轻轻反握她的手,“我非常尊敬的人私德有亏。”
她只是看我,既不显得惊讶,也没表露出任何审视的意思,问:“像你的榜样一样的人吗?”
我点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提到你父亲的事?”她见我应声,放慢了语速,道,“他们都不是你。你是不同的人,你有能力控制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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