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头顶蹭蹭我的下巴:“不用,我可以穿你的。”
“买件新的,咱俩一起穿。”
“那你挑吧,我就不进城去了,”他将我箍得更紧了些,“你挑的我都喜欢。”
“你怕遇上小王爷?”
他点头:“你也要小心。”
即使他不说,我也一向是这样做的。
这时我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我仍是六年前那个躲在京郊小院的无名无份的私生子,仍对那小王爷心怀畏惧、避之唯恐不及。我曾说春川像是风雨中的芦苇,如今想来,我自己也从未好到哪儿去。
他为芦苇,我为野草,芦苇飘摇,我一道飘摇。
我回京时正值盛夏,仿佛晃眼间就到了隆冬。连着几场大雪过后,父亲终是在全王府人眼前撒手人寰,没能等到下一个春天。
对于父亲的离去,我原以为自己绝不会哭。对他我早不再耿耿于怀了,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单纯是因为我觉得以父亲的身份地位,不会缺我这点儿眼泪——母亲去世时身旁仅我一人,父亲却有这全府上下为之哀切、为之送行。
然而,父亲下葬之后,当我收拾齐自己留在王府的所有乐器、关上箱的那刻,这半年来为他弹曲时的一幕幕飞快地在我眼前闪现。
——听我的琴时他总会流泪,或许,他是真心思念母亲。
我打算卖掉城郊的小院去江南。京城里已没了我最后的亲人,我再不打算回来。父亲的丧事结束之后,我照旧去张府陪小千金练琴,想着等找到房屋的买主后再向张大人请辞。可还没等我主动提起,张大人便先行给我结了工钱,让我不再来了。
那日我揣着银两出城,在城门口遇见挎着佩剑来迎我的春川。我问他为何突然想到来接我,他说近来出城这段路上常有劫匪出没,担心我会遇上。
“那你来对了,”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胸口揣着的银两上,“正巧今天张大人给我结了工钱。”
他停下步子,盯着我的眼睛:“先前不是谈好最少也要教满三个月吗?”
“本来我就年资尚浅,张大人看在父亲面上才勉强用我。如今父亲不在了,便没必要再多留我了呗。不碍事,”我揽过他的肩膀接着往前走,“本来咱们也快离京了。等到了江南,那儿大户人家可多了,要多少活计有多少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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