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放着铜镜,用来整理仪容、正身正行的铜镜。
谢老当家站在榻前,也站在铜镜边,一偏头,就看出自己和丞相的差别。
他的丞相依旧年轻,须发乌黑。
而他年老,白发苍苍。
仅仅一夜,谢老当家就预见到往后没有丞相的、形单影只的十数年。
他不愿承认丞相已死,转身便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把房门给锁上,也不点灯,就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
清晨,范开把早饭放在门前,然后敲了敲门:“陛下。”
房里忽然传来谢老当家的声音:“下毒的人抓到了没有?”
“底下人还在查……”
“全抓起来!”谢老当家在里面摔了东西,怒吼道,“庆国文人蓄意谋害,柳家私藏庆国文人,窝藏奸人,柳致还是羌州守备,罪加一等,全抓起来!砍脑袋!为丞相报仇!”
看来宋丞相临终前的嘱咐,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范开道:“陛下,仅是一人下毒,旁人罪不至此,只怕……”
“砍了!全部砍了!”
忽然,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范开连忙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进去。
谢老当家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目眦欲裂。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爷爷身边发了一晚上呆的宋皎,忽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已经一晚上没听见那只大黄狗叫唤了。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那只大黄狗盘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宋皎走过去,摸见它已经冰冷的脑袋。
宋皎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或许在爷爷之前,先去为爷爷探路;或许在爷爷之后,追随爷爷而去。
宋皎蹲在地上,摸着它的脑袋:“别丢下我……”
*
几天之后,齐国宋丞相过世的消息,传遍各处。
百姓们自发披上粗麻,为丞相送行守孝。
就连庆国,虽然庆国官府明令禁止,却还有许多百姓在自己家里,偷偷穿上麻衣,为宋大史官设一个长生牌位。
刚刚被召回庆国国都的公仪修老先生,听见这个消息,还没下马车,便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他在去年出使齐国的时候,就告诉宋皎,倘若他年自己身死,不必来庆国冒险。
他是打定了自己要先死的主意的,可是……
可是宋问学怎么能先他一步?宋问学怎么能先他一步?
齐国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主持宋丞相的丧礼,伐木头做棺材,把尸首放进去,一个千人队伍,沿途还有无数百姓相送,护送丞相回凤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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