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挺惨的小孩,他从没出过家门的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利禄功名绝世神通他一概不求,只想永远缩在娘亲身边看她往帕子上绣素白的杜若花。”
“白帕子上的白花绣得仔细,那是娘亲不足为外人道的矜贵。但是我知道,那帕子染了血,杜若也会染上血色,所有的针脚都会变得明艳动人,容不得哪处针线不仔细。”
“念想,存不住了,家也不再是家。”
沈喑拥住段嚣后背的手紧了紧,沉默是有温度的沉默,他给段嚣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个倒霉鬼第一次离家就是逃亡,命数戏弄了他一次,他却不死心,埋了个更加痴心妄想的念想,他想反杀,想给娘亲报仇。”
“他得偿所愿,反杀全部追兵,可他依旧茫然无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幕后那只手是谁伸的……小喽啰,就算敲碎他们的每一块骨头,也难消……我恨!”
段嚣的声音越来越哑,情绪翻涌,他没办法旁若无事地说下去了。至此,沈喑了然,段嚣讲的是他在自己啊。
杜若花是宫中妃嫔衣饰上特有的纹绣,寻常人万不可僭越。回想起段嚣对宫门中人天然的怨憎,沈喑已经将段嚣的身世猜了个七七八八。
细数历朝历代,又有哪一座深宫中不是葬着几缕怨魂的呢。
冷杉树的松香萦绕在沈喑颈间,他们依旧相拥着,耳畔传来段嚣森然带笑的声音:“我学了一身旁门左道,全是折磨人用的。”
“我?让他们千刀万剐而不死,吊着一口气尝遍所有惊惧……”
“但无论我如何折磨他们,故去的至亲不会复生,恨也不会消失。”
“仇,是报不完的”,段嚣深吸一口气,“报仇这个念想,我也草草放下。”
“在你之前,我不过是在混沌过此生,活得凄然,恨也迷惘,能杀几个算几个。”
“在你之后,我尝试着不那么执着于杀戮。”
“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和你在一块儿,春日吃茶夏来饮酒,也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你出现的时候,简单而干净,我开始害怕自己过去的劣迹斑斑暴露在你面前,很怕我一身血腥沾染你,我于是我的每一刻都紧张,警惕。”
“很累,却也贪图”,他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呢喃,“想逃……却舍不得。”
段嚣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喑轻轻拍着他的背:“段嚣你放松一点,你不用怕,你也不必逃,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在你身边。你做什么都行,你怎样都好。”
他们严丝合缝地相拥,将一切情绪揽在怀中。沈喑看不见段嚣神情,段嚣却能悉知沈喑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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