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听,”江声的声音有些哑,轻咳两声才恢复正常,“我一直在。”
从对方温柔的话语里寻的些许安慰,陈里予无声地抽了口气,将故事继续下去:“嗯……十四岁那年,我的老师因病去世,师母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歇斯底里地吵过一架之后,父亲彻底放弃了我,把我送给了一对中年无子的远房表亲,就是我后来的养父母。
“和父亲一样,他们也看到了我身上可能存在的价值,开始培养我继续学美术——以非常功利的方式——没有什么感情,生活也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温饱,他们是重视利益的商人,本性如此。我在冰冷的环境中度过了三年,常常梦见过去的事,梦见小时候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家道中落以后父亲的打骂、恩师的离世……在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也再也没有交到任何一个能让我安心交往的朋友。
“我以为,尽管生活诸多坎坷,但终于已经过去了,也渐渐接受了现实——把每天几乎所有清醒的时间都花在练习和创作上,绘画能让我暂时忘记过去的事,找到还活着的感觉,我已经知足了。
“但……十七岁那年,连这唯一的慰藉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我查出了色弱,诊断书上轻飘飘的四个字,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过往的人生究竟意义何在,引以为傲的天赋又有什么意义……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答案。
“后来,养父母因为诊断结果判定我没有靠画画挣钱的可能,放弃了这场投资,正好因为失足落水,原先的学校逃避责任,怕惹来事端引发更大的争议,打算把我转走息事宁人,付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我的养父母,因为那笔钱,心满意足地断送了我的未来,把我转到了一所以升学率闻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普通高中。
“从那一天起,我生命中所有爱我的人、眷顾我的事、还有曾经存在过的希望,都消失了,只留下沉重的回忆和期待,支撑我像行尸走肉一般苟延残喘,不去寻死……但我不恨命运不公,也不恨将我一步步推入不幸的父亲、养父养母,或者别的什么无关的人。
“因为在不幸的尽头,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觉得就算过去十年遭受的所有不幸累积起来只是为了与遇见他这件事本身抵消——也很值得的人。”
“江声,”陈里予低下头,把隐隐发烫的额头抵在膝盖旁,让不慎落下的眼泪掉进衣服里,极力维持着近乎平稳的声音,“汇报到这里就结束了……告诉你这些事,不是为了倾诉,或者卖弄,我只是想说给你听,让你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近你的。我是个很无趣的人,矛盾,多虑,脆弱,心口不一,过去的很多事在我身上留下了负面的烙印,让我变得不像个正常人,而像布满层层伤疤和补丁的躯壳下、一副摇摇欲坠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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