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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低血糖由来已久,不致命却也很难痊愈,只能忍。陈里予缓缓站起身,一手按着自己的喉咙,沉默着感受脉搏搏动,另一只手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拿出一袋临近过期的甜面包。

隔壁的谈笑声隐约不断,似乎是他的养父母在聊孩子出生后要上哪所幼儿园。

陈里予随手找了件衬衫披上,心想吃完东西得去洗个澡,然后坐到床边,拆开包装袋,撕下一小块面包送进嘴里。

有时候他很想让江声认识小时候的自己——六七岁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更鲜活也更美好,天资聪颖,父母宠爱,娇生惯养,在优渥家境和艺术熏陶下生得讨人喜欢,也能像任何同龄人一样肆无忌惮地笑,毫无保留地对别人好,给陌生的伙伴分享水果糖。

天真、纯善,也坦然。

可惜好景不会长久,七岁那年他的生母罹患癌症,繁琐而看不到希望的治疗掏空了家产,父亲受人蒙骗染上赌瘾,连带着烟酒成瘾,喝醉了便动手摔东西骂人,动辄对他破口大骂,怪他除了画画一事无成,是个只进不出的废物,甚至用滚烫的烟头烫他的手臂……

于是家里只剩下隔夜的冷饭,无休止的打骂,或是沉默。

他唯一的去处是自幼教他美术的老师家,受人恩泽,跌跌撞撞地活到十四岁——十四那年老先生去世,他也彻底被生父放弃,送给了一对血缘淡薄又中年无子的表亲,他现在的养父养母。

养父母家的家境不错,只是商人本性冷漠,只把他当作一场盈亏可见的投资,看重他绘画的天赋,资助他继续学画也不过是想让他考上国内顶尖的美院,从他身上赚钱。

可惜他色弱,轻飘飘的一张检查单,一切投资戛然而止——何况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先前那一丁点儿出于情面的温情也彻底消散殆尽了。

这么听来他该自强不息的,毕竟他天赋异禀,最初学画也不是为了金榜题名——但事实远没有这么励志,从他看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起,他色彩鲜活的世界、他恃才傲物的十八年,也都崩塌陷落了。

如果只是为了考学,他也许还能靠记背色彩拿个高分,可偏偏他志不在此。

有个故事说,一位老厨师做了几十年的菜,饱受皇帝赞誉,人到暮年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味觉退化,做的每一道菜都咸得过分,而他之所以能稳坐几十年首席御厨的位置,不过是因为皇帝自己也味觉退化。于是大半辈子的骄傲与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荒诞得可笑起来。

他与那位老厨师唯一的区别,无非是他才十八岁。

第二天陈里予破天荒地吃了早饭——他不喜欢早起,之前的艺术学校食堂也不供应早饭,加上刚起床时候总恹恹的没有胃口,总是带一袋甜面包或别的什么去画室,休息间隙吃两口,从上午吃到中午,权当作早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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