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智勇退步,腿软一个没走稳仰天摔倒,屁股结实砸在地上,哇哇叫疼。
刚刚那一嗓子尖锐凄厉,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蔡氏不及细想多看,盯着丈夫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手,手,关节,”原智勇双手交插,上上下下抚索胳臂关节,确认没一处松脱,终于长长吐气,“没事,没事。”
“你也撞邪了?”蔡氏扶腰问,一抹身影晃到他们夫妇跟前。
那人一袭孔雀蓝衣,高个长腿,肤色偏白,相貌异常俊美,扎人堆里如同鹤立鸡群。
蔡氏见了鬼一样,撇下原智勇,蹬蹬蹬退步。
“久违了,两位。”赵野放出笑容,弯腰拉起原智勇。
原智勇经他一碰,彷佛触着烙铁,“放手!放手!”
赵野拉着原智勇将起未起,闻言松开人,原智勇的屁股再一次结实砸地。
“我的屁股啊……”
“相公,”蔡氏在几步开外瞪赵野,“你这家伙……”
赵野摊手,一脸无辜,“他让我放手。”掉头走向原婉然。
自打两人相识以来,原婉然见到赵野最开心的当属这一回。
赵野来了,披了她兄嫂人皮的那对魑魅魍魉,更翻不出浪。
随即她又心惊,赵野性子难驯难料,万一有意无意间,抖搂出双夫的事怎么办?不由心头栗六。
却听赵野道:“小嫂子,我回来了。”中规中矩,恰符叔嫂之间的礼数。
原婉然怔愣霎时,继而眼眶一红。
“赵野回来了……”外圈的大姑娘认出赵野,他的皮相太叫人难忘。
“好俊……”
“又高又好看……”姑娘们发出呓语般的赞叹。
“哼,”范秀才理理衣衫,“小白脸罢了,有学问,有功名,才算男子汉大丈夫。”
姑娘彼此打探赵野成亲了没。
赵野向在场诸人见礼,郑大娘问:“赵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韩教头呢?”
“刚到。”赵野转向原婉然,“小嫂子,大哥尚未回来?”
“嗯。”原婉然配合回答。
“不要紧,吉人自有天相。”赵野说,几位大娘都附和安慰原婉然。
邓大娘想起一事,因说道:“村头田家二郎也一直没下落,成大娘都快愁成秃子了。待会儿我去告诉一声,出去打仗的,也有你这样平安无事晚些回来的,安安她的心。——哎,你在就好,省得别人欺负你小嫂子。”因将方才光景叙说一遍。
赵野向原婉然道:“你独个儿住不行,收拾行李,跟我进城。”
原婉然点头答应,兄嫂这一闹,她迁居京城成了顺水推舟之举,不必另找借口遮掩。
“进城好啊,”蔡氏阴笑:“离了村人眼线,你俩便能痛痛快快一床睡了,往后从明到夜,破货躺在野汉子身下,两腿大开任他操屄。”
原婉然摀住嘴,像挨了脆生生一巴掌,脸上青红不定。
赵野挡在她前头,侧身低头问:“刚刚她便是这般欺负你的?”
原婉然缩着肩没言语,她和赵野夫妻同床天经地义,犹放不开手脚,这下叫蔡氏当众讲起,满心找个地缝钻进去。
“操,”李大头一个不依,“你嘴巴专门喷屎来着?”嚷着嚷着,叫红姑拖开。
邓大娘也骂蔡氏:“你别太作孽,嫂子养小叔的话都敢随口乱说?”
郑大娘道:“原嫂子,你不替自个儿想,好歹替肚里孩儿积点德。”
原婉然才刚受了兄嫂好一顿冤枉,大伙儿对她怜悯正深,便七嘴八舌数落蔡氏。
村长跟原家夫妇同伙,也不能不顺应群情做做表面工夫,“咳,原家嫂子,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
蔡氏面无惧色,指向赵野两人,“我有凭据,他们两年前便睡上了。”
原婉然心头一紧,蔡氏可是要揭开双夫的真相?
蔡氏接着说:“破货平日装作三贞九烈,扭扭捏捏不让男人近身,怎地赵野两年不见,一回来接她走,她便满口子答应,那些臭架子、臭讲究都上哪儿去了?叔嫂再是一家人,也要避嫌,孤男寡女不好同住一屋,破货和赵野不是亲叔嫂,更该彼此远着,他们倒赶着黏作一块,合常理吗?”
邓大娘嗤之以鼻,村人责备蔡氏的声音渐渐低了。
又说:“我们要带她走,她打死不肯,便推拖要给韩家收租看房,走不开;我们略提提韩家的家业,一枚铜钿都没沾到手,她便乌眼鸡似地撂狠话,严防死守。赵野一来,嘿咦,秋天没人留下收租,不打紧;屋子没人住,坏了不打紧,一心跟赵野走。这猴急的劲头,奸夫淫妇才有。”
大多村人不响了。
蔡氏扬头,口沫横飞:“破货先前怪我和她大哥不是韩家人,不让插手韩家的产业,那么赵野是韩家哪个龟孙子,她倒把韩家全留给他?一般女人死了丈夫,没生养的,谁不是变着法子过继一儿半女传夫家香火,哪个拱手把家业白白便宜外姓汉子?”
原婉然立在赵野背后,听着蔡氏滔滔不绝,脑海浮现一条巨蛇蛇信乱吐,毒牙大张的模样。
一女嫁双夫,这事顶多低俗上不了台面,叔嫂私通,却是通奸乱伦,人所不齿,按律要问罪的。蔡氏做文章说她和赵野私通,比揭穿双夫婚事更能整治他们。
但这不是白费力气吗?原婉然纳闷,一旦她和赵野坦承夫妻关系,蔡氏便没辙了,白白再打一回脸而已。
她仰头望向赵野后脑勺,这人一言不发,又是怎么盘算的呢?
蔡氏话锋一转,“村长,范先生,两位学问最好,甭管他们叔嫂干不干净,就说他俩孤男寡女同住一屋檐下,合规矩吗?”
此事以情理度之的确不妥,村长便不怕旁人闲话他偏袒,摸胡子答道:“能免则免,能免则免。”
范秀才在姑娘堆里饱受冷落,得了蔡氏低声下气请教,受宠若惊,立刻挺起单薄胸口,昂首阔步上前。
“咳咳咳,”范秀才由袖子摸出一把黯旧纸扇,睥睨众人,拖长声调道:“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这话什么意思呢?说的是男人女人,如非夫妻,彼此不该直接以手递受东西,这是礼制;但嫂子溺水,叔叔伸手拉她,这是权宜。也是让非血亲、夫妻的男女别走太近,避开瓜田李下之嫌的意思。”他故意暂且打住,把纸扇哗啦一声撒开扇面,向姑娘堆斜飞眼风。
这下晓得绣花枕头与才子的差别了吧?范秀才轻摇扇子,作出“羽扇纶巾,谈笑间小白脸灰飞烟灭”的潇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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