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谷没有焦距的目光忽的一顿, 焦点落在青花瓷碗里盛着的药液上。
这是决明子调配出来的安胎药,由于苏谷这一个月情绪波动极为厉害,原本只是可有可无地安胎药变得重要起来。
可以这么说, 如果没有每日一碗的药,恐怕苏谷两天前的一摔就已经招致小产——事实上, 上一辈子的轨迹的确如此。
“药……”
苏谷喃喃着,眼神空洞地捧起药碗。他忽的站起身来, 把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雪白的碎片和漆黑的药液四溅,药汁大部分溅在了决明子的下摆上,甚至还有一两滴竟然落在了他左侧的脖颈。
决明子完全可以躲开的,可他没有。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系列变故的发生, 哪怕药滴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毫无动静。决明子垂眸,“我再去煎一碗。”
“煎药?”苏谷惨然一笑,语气逐渐激烈, 哭音变得尖利,“我为什么要喝药?喝药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好让他把胎盘拿去给那个贱人治病吗?!”
苏谷眼神变得愤恨,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决明子而非他人。苏谷一下子抓住决明子的双肩,双眼水润地盯着决明子,似在质问:“你也想给那个贱人治病吗?!”
苏谷身形瘦弱,但是他的肚子很大,高高隆起像一个异形寄生在脆弱的母体上。决明子微微后退一步,担心挤压到苏谷的肚子。
苏谷却并不这样想。
决明子后退的动作,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他满眼通红,心里蔓延的怨气攀附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猛地举起手掌——
霎时,一直眉眼低垂的决明子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苏谷。
决明子很少直视苏谷,更别提这般直接打量。
他冷淡的目光落在苏谷脸上,苏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高高举起的手也一下子失去了力量。
决明子看着苏谷怨恨的脸庞,看着苏谷消瘦的身躯,看着苏谷抱着的巨大肚子。
他看着苏谷,虚无的眼神中带着微不可察的茫然与厌恶。
是了,茫然和厌恶。
眼前这个不幸到可怜,软弱到可憎的人,正是一世又一世催生出他的人。
略带惊恐的目光,哀戚的表情。
这个人用眼泪与愤恨催生出了他,他生来就背负着所有的不甘和埋怨,他生来就带有最扭曲的欲望。
是了,这就是他。
哪怕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他也难以摆脱最初的宿命。
那股安静了不少时间的烦躁再度喧闹了起来,在他的灵魂深处,放肆地、大声地、扭曲地翻滚沸腾,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力。
他的灵魂本来就是残缺的,修修补补也还是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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