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首次看见王爷发怒,响在头顶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无论岳王平日如何平易近人,到了这种时候,总还是教人不免想起,何为身份上的云泥之别。
他们该对他始终抱有敬畏之心,不能有一刻的懈怠,伴君如伴虎,伴王亦如是。
寂行沉着答:“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然贫僧也只能做到诵读佛法、祈福超度之事,治病医人、预知生死却不能 。”
寂行垂眸,眼底是华贵精美的鞋尖。
“若王爷要贫僧诵经为皇上祈福,寂行万死不辞。”寂行说完,伏地敬拜。
饮花开口:“民女所知的皆是野路子,却也只奉行眼见为实,若王爷想听好话,民女不是不能说,唯恐欺瞒王爷,又欺瞒圣上。”
她说完,与寂行做了同样的举动。
他们尽量将态度拿捏得不卑不亢,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王爷轻叹口气。
“是本王出尔反尔了,明明允诺过护你们无恙。”
他将他们扶起,方才的怒意已从他身上消散,唯余沉静的悲伤在周身翻涌。
王爷静静望着他如今唯一的兄长,道:“怨不得你们,早知道是如此,只是总难以相信,才让你们也来走一趟。罢了,罢了……”
这是饮花第无数次面临生死,比寂行更甚。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即便是帝王之家,到了生死离别的关头,所流露的亲情与寻常百姓亦无多大差别。
只除了,她与寂行的命,此时并不捏在自己手上。
万幸是岳王的确只有那片刻陌生的发怒,冷静下来后,恢复了如常的温和,只是有些恹恹。
当他们出了宫殿,回到外头幽长的回廊,都也稍微放松下来。
然而只松弛下来几秒。
迎面走来另一个衣着矜贵的高大男子,前头有人替他掌着灯,走到他们面前,才让人看清这张在夜色里稍显黯淡的脸。
玉冠束发,深青色衣袍加身,面容俊美而眉眼凌厉,向岳王还算恭敬地叫了一声“王叔”后,他看向饮花寂行二人的眼神,则像极了在看什么不入眼的玩意儿。
“此乃叁殿下,裕王殿下。”岳王介绍道。
“见过裕王殿下。”
谢裕骞并不领受,睨了他们一眼,冷冷道:“说到底还是我太医院无能,父皇病重,竟沦落到要请和尚来医。”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与岳王辞别后,便径自朝皇上的寝殿去了。
天子推崇佛法,作为皇帝的儿子,他却似乎背道而驰。
饮花还有些没缓过劲来,只听岳王略带歉意地对寂行道:“师父莫要介怀,裕王殿下是对我朝僧寺制度有些意见,并不是单针对师父一人。”
“无妨。”
“那本王送二位回去?”
两人点头,走着走着,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眼寝殿的方向,继而对视一眼,看见各自眼里默契的担忧。
山雨欲来,恐有什么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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