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导演,到合作演员,到迟也的助理,都尴尬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心想:“他又犯什么病?”
第二条,独白去掉了。迟也这回搂着师妹,一句话也没说。这里本来就没词儿,剧本上写的是他仰天长啸,“啊”了一声。迟也觉得俗,一早儿走戏的时候就给改了。他现在光搂着人不说话,导演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不好喊“咔”,干脆推了个特写过去。只见迟也眼神空茫,血痕干在了脸上,说不出的狼狈。他一滴泪都没落,手抄到师妹的膝下,想把她抱起来,但是趔趄了一下,整个人连着师妹的尸体跌到了地上。
演师妹的女演员浑身都僵了,但因导演没喊“咔”,也不敢动。摔了一下,倒是没摔疼,迟也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垫了。
导演脸上的表情变了。他的视线从监视器上挪开,看着镜头下狼狈挣动的迟也。他是武功卓绝的青年才俊,不该抱不起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但至亲的一条命压在他臂弯里,太沉了,沉得他踉踉跄跄,一抬头,才发现这个世间原来再也没有他一个亲人了。
他的泪此时才落下来,只有一滴,从正对着镜头的那一边眼睛里落下来,连速度都刚刚好,顺着脸颊,沾了他满面的尘与血,划过他的下巴,滴在了师妹的脸上。
“师兄带你回家。”他轻声说了一句,又想把师妹抱起来,膝盖却是软的。他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笨拙地用臂弯护着师妹的头。但师妹的脖颈无力地垂落下来,彻底没有生气了。他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那样跪在原地,像个孩子似的哀叫了一声。叫得一点都不好听,整张脸都扭曲了,却看得在场所有人都侧过了头去,不忍心看下去似的。他一声一声地哀哭,就那样直着嗓子喊,一句词儿也没有,但这世上的伤心都在他那哭声里了。他孑然一身,一口心魂呕出来,吐尽剖心摘胆之痛,直哭到怀里的“尸体”都忍不住被他感染,也落了泪出来。
导演终于如梦初醒似的:“咔!”
“师妹”当场“哇”地一声,伸手圈住了迟也的脖子,也嗷嗷地哭。两个工作人员围上来,要把人扶起来,那姑娘却浑身软了似的,仍旧蜷缩在迟也怀中,不肯起来。
迟也眼神怔忡,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他嗓子已有点沙哑,听起来带着一股别样的温柔,轻轻地落在女演员的耳畔。
“没事了……没事。师兄在。”
周围的人也都不说话,递纸的递纸,披外套的披外套,该干嘛干嘛,却都是静默的,谁都不忍心打搅了这一幕。那女演员抽噎了两声,终于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声,但眼泪又开始往下滚。她捂着脸,又尴尬,又无奈,被剧烈的情绪冲击着,真同死过去一遭一般,又呜咽起来。
迟也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的,哭吧。”
女演员抽了抽鼻子,一双泪眼看着迟也,带了几分埋怨似的,“你怎么这么会演啊,死人都让你哭活了……”
围着的一圈人这才适时地笑起来,迟也亦跟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好像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助理要录的监视器的画面,迟也知道自己演得怎么样。但他没忘记那句“演技跳崖”的话,晚上洗漱完了,又找助理:“截图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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