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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黑漆漆的牌位上了三炷香,沏了一壶温管事带来的新龙井供上。

牌位上几个大字,“夫林彦安之位”。

乐则柔年方十六,幼年守寡,少年失怙,克人的流言蜚语漫天。

但她一把算盘神鬼皆惧,豆蔻年华就挑起家业,生意越做越大,丝毫不逊男子,是现今江南生意场数的上来的人物。人人尊一声“七姑”。

此刻她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暖黄灯光映着脸上两团浅红,就像寻常人家的少女宁静可爱,全然看不出白日“七姑”的模样。

“我昨儿去南湖的庄子了,今年雨水太勤,我总心里发毛,上回这样就是夏天大旱,稻子枯死不少。不过我已经让人清渠存水了,但愿是我瞎折腾。今年龙井产的不好,你就凑活喝吧……”

她细指戳戳乌木牌位,歪头一笑,“对了,王家还仿造你的笔墨跟我套词儿,你说可不可笑?”

那是林彦安八岁时写的咏菊诗,轰动一时,流传甚广。十年过去,人已又入轮回,诗还被有心人拿出来,指望乐则柔爱屋及乌。

“敢拿我当猴儿耍。本来只要弄死他家老九就能了事,这回我非得让他们长长记性。”

昏黄摇曳的灯烛下,她絮语了很久才渐渐睡着。

隔扇外值夜的丫鬟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可惜七姑命苦。”

另一个丫鬟在夜色中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行了,赶紧睡吧,明儿起来还得干活儿。”

旁的主子值夜只需要一个丫鬟就够,但七姑睡前跟牌位说话这习惯让人毛骨悚然,只能两个人彼此壮胆。

乐则柔又陷入了熟悉的梦境…

梦里她还是京城六岁的丫丫,她哭闹着求疲惫的父亲救救林彦安,救救林家。

明明前一天他还在欺负她,放跑了她的鸽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找不到了呢?

她急切地说:“林彦安救过我,我该救他的。”

父亲看着她无奈苦笑,而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打了她一个耳光,厉色告诉她,“乐则柔,你父亲还在为我们家的生死存亡拼命,如果为林家说话,不用到明天,一会儿死的就是我们。”

乐则柔被打懵了,也清醒了。她不能任性,林家和郑家都没了,郑相爷死了,现在没人能管皇帝,父亲也不能。

她想,那林彦安就要入宫为奴吗?

她知道入宫为奴是当太监,也知道太监是什么,他们总佝偻着背,说话嗓音尖尖的,脸上扑着厚厚的白脂粉,像是一朵朵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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