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花三天能将这些东西准备成这样?”她还是很佩服阿巴尔的。他脑子够清楚的,逃出去时就立刻想到了后路。这里看着不起眼,却好藏身,衣食妆饰倶备,决不可能是仓促之间收拾得好的。阿巴尔倒没有很当回事,声音平淡。“那大约是我的旧习惯吧。”
他这种老辣精明,姜媛拍马也赶不上。强盗头子踩点简直已经成了本能,哪怕没有刻意去关注,他也第一时间找好了退路——甚至包括可以攻破弱点的人。姜媛抬着下巴,感受着呼吸与手指的热力一起压在自己脸上,在眼角按上颜料,离开时,就能看到一丝色彩在空气中浮现,随即又隐没。现在哪怕阿巴尔穿着衣服,沾染尘土和粉末,这些东西也会跟着他一起湮没。他也发现了,抓起刀和宝石,它们也跟着微微地隐没。
他笑了笑,口气里带着那么些傲慢。从见面到现在,他才这样将他们分别几年来的过去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仿佛仍是福斯塔特港口外,码头边明媚的晨风之中,他在马上伏下了身体,眯起蒙面长巾之后的蓝眼,贴近她的面颊。
“要我说,做总督和做强盗,不相通的地方实在很少。”
要姜媛说,其实他们在此之前也不见了好几年了,哪怕是算上那几天露水之欢,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熟人。她没接这茬,阿巴尔也没再说。他替她带上假发,摆摆正,退后了一步端详着。她现在头发和眉毛都被剃光了。埃及祭司崇尚洁净,敬奉神明应该浑身上下纯洁无垢,不能有一根体毛——姜媛都有些奇怪,这家伙替她描眉涂脸居然没笑出来。她反正是没有铜镜,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她问:“如何?”
“这样倒还看得过去。”没等姜媛反应过来,空气中炽热的呼吸又一次靠近来。“可以亲得下嘴了。”
姜媛回以一脚。他笑着错开了,惋惜道:“每次见你,你都更加心如铁石。”她反唇相讥:“每次见你,你都更加幼稚坏事。”在月光与宝石边上的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强盗,她只是俘虏。果真世事难料。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阿巴尔道:“兴许这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夕阳即将沉没在地平线下。而窗外,向山坡下俯视,整个底比斯正在亮起光芒。
庆典仍在继续,人们仍在狂欢。阿巴尔只有五天时间,她想必也多不出多少。遥远的城门的尽头,只是他们逃亡的开始,或是死亡的结束。
他连人都看不见,还相见呢。姜媛叹了口气道:“我确实很后悔接了你夫人的信,穿越沙漠来救你。”
而他在空气中笑了一声。“我只后悔那天晚上,我将刀和肉给你,让你离开。”他唤她道:“亲爱的贾南,”虽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他仍唤她贾南。那一晚让她独自逃生的阿巴尔·埃米尔仿佛是个梦境,或许他曾出自本能,只是现在重新醒来。他当然从骨子里就是个强盗,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天起,凡他想要的,他就要得到。空气中有微风拂来,唇印在姜媛唇上,一如当初分别那样似地,好整以暇,一触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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