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男同事大半测验都是错误答案,但总工仍让他明天来办公室,给开小灶。
没通知她。
她轻手轻脚走出总工办公室,顺手带上门,声音从门缝飘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女的”
意外接踵而至,原定好的下周交付时间,突然改到了第二天。
“好像是交付的船明天会到港,也不知他们匆匆忙忙做什么”
技术部怨声载道,照例一个电话打到前台,让先去工厂沟通。
下午她就带着另一名前台,火急火燎地赶赴工厂。
“拿前台的工资,操工程师的心,什么事嘛。”同事小郑对部门调配协助抱有很大不满,“别的公司前台都是美美地坐着,弄弄复印机,打打资料,只有咱们公司,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垃圾公司,迟早倒闭!”
一直抱怨到工厂,小郑才闭嘴,那天工厂也是热闹,有市领导带着专家驾临视察。
那位海归教授周围围满了人,像珍珠被蚌壳包裹着移动。
天知道理论物理学家为啥跑雷达工厂来,可能是被人带着走过场,市里每家科技工厂都要留下珍贵的脚印吧。
工厂的人夹道欢迎,顾不上其他公司的订单,她们便混在人堆里,看那位专家徐徐走过,指点江山。
专家和工厂里的工程师讨论的,她们大都听不懂,悻悻然听了半天,二人就嘴碎起来。
旁边响起咳嗽声,工厂的老工程师正投来鄙夷的视线。
“你们哪个采购公司的?”老工程师问她们,“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在这儿说叁道四评价别人,是你们老总教你们的吗?”
老工程师的声音不小,引来不少目光,同事赶紧低头噤若寒蝉,留她一人顶着老工程师挑剔目光。
“他们好像在说布置射电望远镜阵列,寻找外星人?”
“你对无线电波有研究?”老工程师扶着眼镜打量她,没料到她会回答上来,还待要多问几个问题,“河蚌组”就把人叫过去了。
负责和她们公司对接的经理是个交际能手,平日里见到她们总是提着大包零食美女长美女短地叫,但当天经理并没有出现,而是打发了助理过来。
“我们经理说知道了,会直接和你们总工联系的。”
回去的路上,她睡得今夕不知何夕,醒来时出租车正在跨桥,桥上灯火通明,可能都在等红绿灯的关系,四下里安静,只有广播里传出歌声:
“几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惫未见终点,也未见恩典,我与你极远偷偷存活于山之谷等到某天魂断”
她心口一阵发闷,发现自己睡得快平躺了,挣扎着坐直身体,转头就被哭成鬼一样的花脸吓了跳。
“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难怪最近跟吃了炸药一样。
她安慰同事:“别哭了,你哭得我好心疼。”
同事因为她的温柔,扑进她怀里抽泣,“你说,两个人都爱着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就因为职业不同?他家比我家有钱?我就跟他产生天壤之别了?”
“如果他真的爱你,这些都不是差距的”
“可我感觉身份,地位,出生背景,这些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像我们经常被技术部呼来喝去使唤,不就是因为我们和他们学历有差距吗?”
她脸上出现淡漠之色,把扑在怀里的同事扶正。
“我觉得,出生背景,学历,社会地位,年龄,这些都不是差距,差距只有两种。”
“哪两种?”
“生殖隔离的种族差距和生死之间的差距。”
同事噗地笑出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同事。
第二天她就开始休年假。
当她坐在餐厅里和人相亲的时候,公司里一堆人包括她的上司,正在经历老总刮起的腥风血雨。
独自一人活在大城市,原生家庭希望她尽快成家,并通过关系,为她牵线了同城的一名男青年。
男青年也是和她同样的出生地,区别是她的户籍还在家乡,男青年已事业小成,有房有车,户籍早已落在大城市。
那天他们聊了不少,渐渐地,男青年居于下风,她发现,除却父母给予他的先决条件,男青年其实一无所有。
她毫不犹豫指出了。
差点给头顶招来一杯变凉的咖啡。
要是现在,她就不介意对方泼她咖啡了,甚至希望能直接捏着她鼻子灌,让她重温大口喝饮料的美梦。
“你、你这个统一”男青年连骂人都透露出一股疑虑,进而更加怯弱。
她从手机界面上抬头,同事正向她直播公司里的腥风血雨,并不停问她能不能提前结束年假。
“统一是什么?”她歪着头问。
“铁观音!你是个铁观音!”
她静默了会儿,慢慢开口:“铁观音只是外表像绿茶,所以才被误认为是绿茶,实际它属于乌龙茶,你骂人都骂到这地步了,怎么不再多做点功课,好好查一查?”
“我其实不太明白,‘绿茶’这种称呼,具体指什么?除了简单化标签化一个人,抹杀这个人的复杂性,同时把使用它的人衬得头脑简单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她问得认真,但肯定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在男人的错愕中,她留下自己的饭钱,失望地离开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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