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大亮后,佣人把早餐送了进来,陈叔吃过饭后收拾停当,打算趁着这好天气出门逛逛。走到公馆的大门口,正巧看见毕庆堂送言覃出门上学,一冬天过去,孩子又窜高了大半头,上下汽车也都不用人抱了。言覃因贪长便瘦了些,她穿着谭央新给买的鹅黄色的洋装呢裙,倒隐隐约约有些大姑娘的模样了。
言覃看着穿着长褂要出门的陈叔,便笑着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问,爷爷,你要去哪儿啊?陈叔一脸和蔼的笑,捏着言覃的小手,在她耳边小声说,去租界的洋人餐馆,照哈哈镜!言覃听见他的话,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扯着陈叔的手撒起娇来,爷爷,我也要去,你带我去呀!陈叔俯下身搂着言覃乐开了,还一本正经的同孩子商量,好,好,好,带你去!那小小姐,你去同少爷说,咱们不上学了,和爷爷出去玩!
刚走过来的毕庆堂听见爷孙两个对话,就大手一挥,让拿着言覃书包的佣人回去了,还一脸无所谓的说,那就不去了,多大点儿事?言覃一见父亲这么说,反而懵了,犹豫片刻后,孩子蹬蹬蹬跑过去追上佣人,从佣人手里抢过了书包抱着上了车,还任性的说,不,我要去上学,晚上再去照哈哈镜!陈叔见状摇着头笑了起来,毕庆堂边笑边嗔怪着,你看,跟她妈妈一样!
陈叔站在院里看着毕庆堂的小汽车开走,坐在车里的毕庆堂不知和随从交代着什么,言覃透过玻璃笑着对陈叔说着话,虽听不清,却大抵猜得到是要他晚上带她去租界的洋餐馆,陈叔便连连点头说好,于是言覃趴在玻璃上,甜甜的冲他笑,笑得老人的五脏六腑就和吃了人参果一样的舒坦。
之后,陈叔溜溜达达的往外走,走累的时候叫了个黄包车,去了个老澡堂子里泡澡,在热气腾腾的水池里,陈叔闭着眼,品咂着自己的大半生。
他没家没孩子,只在山东老家有几个侄子,侄子们靠着他的接济长大,如今也都成家立业小有资产了,孩子们不都错,没忘了他这个孤老头,来上海接了他好几次,叫他回去养老,可毕庆堂总是有理由不叫他走。最后一次是今年开春的时候,酒酣耳热后,在饭桌上毕庆堂推心置腹的对他的大侄子说,老人家在我这儿,我养老送终,你们放心吧,不要再想着来接了。想到这里,陈叔皱巴巴的脸上现出得意与满足,连带着人也跟着年轻了。
泡了澡后,小二毕恭毕敬的伺候他穿上长褂,拿了手杖,弓着腰将他送出门,陈爷,您老走好!陈叔微微点头,溜溜达达的去了旁边的茶楼里喝茶。他如今的日子就是这样过,不操心,不出力,养尊处优到连有钱人家的老太爷都没他这般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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