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来的沧岚简直让迹部景吾惊讶,迹部本来以为要自己单独完成后面的交际,结果出了礼堂,在之后的室外餐会环节沧岚都一直陪着他。她虽然不够热情,但依然寒暄着所有该做的寒暄,完成了迹部景吾女伴这一工作。他们中途还遇到了真田美智子,沧岚应对得非常得体,她提前就告知了对方她将在父亲的安排下跟着迹部参加婚礼,真田美智子拉着她关切地问身体情况,她一边回答着老师的问题,一边约好了检查完后就去家里拜访。
迹部很难不为自己今天的女伴感到满意和得意,只除了沧岚在告别真田美智子的时,和陪着奶奶的真田弦一郎微微对视了一阵。
真田看她的目光让迹部不太舒服。
但让他更不舒服的是,在他叫了“沧岚”之后,沧岚居然还跟真田又说了几句,才回到他的身边,而且沧岚在回来后,也没有主动坦白他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她只是先迎着他有些凉的眼神不说话,等被他看得受不了了,这才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走吧景吾,那边九条先生在看着你。”
于是迹部再也没有问。暂时放过她,但迹部依然在沧岚没注意的时候,回头冰冷地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真田弦一郎。
他想他把自己的意思表露得很清楚,但真田面对含有满满警告和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他的目光是还在刀鞘里的宝刀,划过他被沧岚挽着的臂膀,尽管不见刀锋,但依然又锋利又有压迫性,平静又隐含战意。
迹部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他突然想起很早之前,沧岚曾跟他说,她想解决完真田和越前,再来告诉他。
——这就是她解决的成果?
迹部收回目光,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沧岚,发现回去后她似乎还有很多事情得跟他说说。щΙ1○cΙτy.cδм(win10city.com)
他边想着边和该周旋的人周旋着,除了真田弦一郎,沧岚那天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她始终巧妙地回避着和新人共处落在知情人的眼中还能品出这毕竟是她喜欢的人和别人的婚礼,其他的地方都几乎不露一点痕迹。
迹部并不奇怪她一直拖到了去度蜜月的新人先行坐车离开,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省去和神当面见礼。
沧岚深深地望着那慢慢远去的婚车,轻轻地鞠了一躬。
她这一举动很好地化解了不少因为她没有担任伴娘也显得和神太过于生疏而造成的非议,包括真宫家的很多老一辈因此赞许她的守礼,原谅了她“因为身体不适无法更多参与婚礼”,反而鼓励她要保重身体,加强锻炼。
但沧岚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最后送送他,她曾经那样喜欢的人。
她曾经拼了命地追求他、拖着他进入她的世界,但最后他还是成了别人的丈夫。
她只是想这样像当初迎接他进入她生命一样,送他走出她的生命。
沧岚直到花车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直起了身。
她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晃,因为新人离开后剩下的部分更多是他们的年龄还达不到的社交,迹部景吾干脆揽着她坐上了迹部家的车。
他搂着沧岚,升起中段的隔板,隔开了空间。
“你今天表现得还算华丽。”迹部拍着她的背,停了停,“我们回家了。”
沧岚明白他在暗示她可以放松了,甚至如果她现在哭出来,她相信景吾也会皱着眉头,忍耐着不说她。
但是她真的哭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有点……….空茫茫的。
不是疲倦,不是伤心,就是有点空。
“我想回去拉琴,景吾。”她最后说。
“好,本大爷陪你。”
******
他们那天到家后,已经是下午。
迹部押着沧岚吃了顿饭,又强迫她睡了个迟到的午觉,这才在黄昏后放她进了琴房。
抱着小提琴,沧岚迫不及待到连乐谱都没有拿出来,琴弓就放上了琴弦。
“藤井的指导看来相当不错啊。”这是跟着她进了琴房的迹部景吾第一个想法。
“她这些选曲是………”听了两首后,迹部景吾皱起了眉。
G旋上的咏叹调、圣母颂、D大调卡农、巴赫无伴奏大提琴曲、四季之冬,优美、纯净、动听,带着甜味和祝福的音乐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沧岚拉的这些曲子其实很多都被忍足嘲笑过,因为他们的一个很大共同点就是经常出现在婚礼现场,就比如今天真宫和神的婚礼上,就选了这些。
沧岚不知道这是真宫做出的选择还是神。
她也不知道她应该希望是他们中的谁,因为这些曲子,也都是她曾经梦里想象过的。
音乐是那么活泼欢快,但是拉琴的沧岚却连笑容都没有。但越是这样,这些音乐反而越真切动人,不,她不是没有投入感情,反而是因为她把所有的感情都托付给了琴声,没有保留,因此连脸上的表情都无法顾及。
一片欢声笑语中,谁的梦想在这一刻成了真,谁的梦想又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灰烬。
沧岚不知疲倦地拨弄着琴弦,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用生命来演奏,因为根本就不是她的手指在搓揉着琴弦,而是她的灵魂、她的情感在带动着她手下的弓弦,所有她再也不能也不愿说出的感情都随着琴音流泻了出来,泯灭又轮回,消亡又重生。
她把心血抹在琴弦上,让小提琴替她歌唱。
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琴音,沧岚没有想过改变,她一直拉啊拉,似乎想要就这样拉到天荒地老,直到钢琴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她那个时候正拉着圣母颂,然后在刚结束的时候,就有人弹起了弥赛亚。这也是首非常适合婚礼的音乐,因此沧岚合着钢琴声继续,可谈到一半,钢琴声突然转了个调子,又弹起了帕凡舞曲,等她再跟上,又转了一下,弹起了肖邦。
钢琴声本来就比小提琴来得庄重大气,因此在对方刻意地打乱下,沧岚很难继续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得不睁开了眼。
弹琴的人是迹部景吾。
沧岚不惊讶,但是有些意外,因为她其实也有很久没听过他弹琴了,他似乎自从决议把网球作为主要的兴趣爱好后,就不怎么再碰乐器。
沧岚停下的时候,眼前突然发了一阵黑。她努力支撑着才抱着琴,走到了迹部坐着的钢琴凳旁,挨着他坐了下来。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迹部这个时候会弹琴,又或者,为什么要阻止她。
她停下了音乐,但迹部却没有因此也停了下来,他只是任她靠着,继续弹着他的琴。
他选的是肖邦的夜曲。
这是首非常符合此情此景的音乐。
沧岚背靠着他,正对着窗外。
夕阳早就落下,金乌下沉,月亮升起,虽然从这里看不见它,但是她可以看到蒙着银色的其他,琴声舒缓,描摹着这来自月神的亲吻,于是就像是月光也照进了房间里。
这是首浪漫的乐曲,但是在这一刻被迹部弹出,却更会让人平静的音乐。
月亮啊月亮,它每天都会按时升起又按时落下,它的光辉永远都是这么柔和清丽,如水般抚慰滋养着一切,不管是内心有着怎样激烈的感情,都能在这银光中逐渐平静,悄然安歇。它的温柔给了还在流血的伤口最好的治疗,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你就又能继续前行。
过去的已经过去,今夜是最后一次回想,然后让我们真正地跟它说再见。
再见,神。
再见。
迹部在弹到不知道第几遍时,感到沧岚从背对他,转成了靠在他的肩头。
她一声不响,只是身体不停颤动,但不久后他就感到她靠着的那里一片湿润迅速铺开浸润。
迹部景吾不动声色地看了沧岚一眼,然后更加用心地弹着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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