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寝宫内炭火烧得极旺,从屋外的寒天素地里进去,翟怀羽周身渗出一层薄汗。
皇帝在榻上躺着,毓疏与几个年纪较小的皇子陪在一旁,此外还有近卫统领韩紫骁和几个宫人。翟怀羽上前问过礼,药童从药篮里取出给皇帝熬制的汤药,用银质的深匙舀了一勺递给翟怀羽。翟怀羽接过欲饮,皇帝却向毓疏道:“为父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你就尽尽孝道,为寡人尝药吧。”
毓疏垂手立着,神色看不出变化,片刻答道:“儿臣遵旨。”
他说着走向翟怀羽取他手里的药勺,翟怀羽将勺子捏得很紧,毓疏一取之下没有取过,抬眼看着他。
翟怀羽道:“陛下,此药为暖肺养气之用,性温舒,三殿下这些日子身犯燥症,正在吃些清寒调理的药,两药药性相冲,对三殿下病体不宜。”说着脱开毓疏的手,仍将药勺递向唇边。
皇帝没有阻止,毓疏回身施礼道:“谢父皇体谅。”这当口翟怀羽将药汁饮尽,毓疏转头对他微微欠身,“有劳翟太医。”
一时无人说话。
皇帝盯着毓疏的眼睛,韩紫骁站在榻旁紧张地看着翟怀羽,心中不祥之感一刻重似一刻。然而那二人面如止水,一个平静回视,一个将银勺轻轻放入案上托盘。
暖炉中的红炭发出轻微的劈啪声。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皇帝衰弱的声音打破良久静谧。
“还是前次告病的因由,太医院说是气脉虚燥,这些日子一直吃药调理。”
“既如此,闲事就不要想得太多,安心养病是正理。”
“儿臣知道了。”
低眉顺目,语调平缓,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皇帝的脸色变得沉暗。就是这样永无破绽的嘴脸令人厌恶。
他仔细看向翟怀羽片刻,在宫人的搀扶下略微支起上身,“药端来。我也乏了,都下去吧。”
宫人端上药碗,皇子们一一施礼告辞,翟怀羽道:“微臣去给三殿下请脉,晚间进药时再来觐见。”
毓疏居住的涵华宫偏殿景物萧索,翟怀羽看过脉,写好药单后向毓疏道:“殿下的病情略有好转,微臣将方子拟成这样,请殿下过目。”
他将药方从案上推给毓疏,房门口的侍卫看了一眼,没走过来。
毓疏按住单子的一角拉到眼前,一味一味看过去。甘草和金银花之间写着一段字:诸事备,钟为号,喻白。
毓疏用手指压住字迹,“这几味先前吃过,没什么用处,能去便去了。”
翟怀羽点头,拖回单子蘸新墨将那八个字抹掉,等墨迹干尽,折起单子交给药童。
“殿下保重,微臣告退。”
出门天已半黑,翟怀羽紧了紧帽带揣起双手,抬头看见北天密积的彤云。
口外的冬天不知如何冷法,这个月的信,为何还不来……
能得你最后一封信,我也就——
“大人,”药童这时说,“大人快走一步,就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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