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嫔抱着女儿,见怀王忽然进来,倒也不吃惊,只微笑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不怕皇帝知道?”
怀王唇上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皇帝?他此刻正忙着哀痛那个新追封的皇后,同老四商议迁坟的事呢。哪里还顾得上你这儿?”
玥嫔闻听此言,眉头轻皱,说道:“依我瞧,你也别小看了毓王。虽说皇帝多年来不待见他,那也只是受了他母亲的连累。平日里看皇帝的言行,似是对容嫔颇有些旧情难忘,如今她平反昭雪,难保皇帝不心生愧疚,对毓王多些照拂。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你还是早些打算的好。”
怀王耳里听着,面上波澜不起,看着玥嫔怀中熟睡的小公主,禁不住探手摸了摸孩子光洁的额头,启唇道:“你说的不错,还是该早些预备的好。”说着,看向玥嫔,问道:“你可狠得下心?”
玥嫔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向他嫣然一笑,满面柔情:“我和女儿,都但凭你做主。”
行宫正殿,德彰皇帝倚在龙椅之上,正同毓王商议着恭顺皇后迁坟一事。
服侍的宫人只在门外静候,殿上唯有这父子二人,描金麒麟香炉之中,龙涎香的袅袅青烟在空中弥漫消散,殿上一派静谧。
德彰皇帝倚着软枕,说道:“朕要将你母亲的坟迁回京城安葬,你为何不愿?”
毓王看着皇帝,记忆里一向冷肃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眼角的细纹延伸至鬓边,戴着平天冠的发髻已然苍苍,两鬓不知何时添上了白发。昔年那掌控他们母子命运的天子帝王,如今已老迈至此了。
他顿了顿,朗声道:“母亲入土多年,儿臣委实不愿再扰她在地府的安宁。”
德彰皇帝望着阶下的儿子,清隽的眉眼依稀有当年容嫔的模样。忆及往昔容嫔进宫初承宠时,两人的恩爱岁月,乃至后来冤杀了容嫔,她这唯一的血脉又被自己放逐于西北,皇帝心中的懊悔之情泛滥满溢,他开口,嗓音干哑:“逸真,你母亲在世时,受了诸多委屈。她如今平反,正该风光,你却不愿么?”
毓王听了皇帝这番言语,只觉怒气上涌,双手紧握成拳。
他冤杀母亲,苛待自己多年,现下却来惺惺作态,在这虚无缥缈的身后事上大做文章,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安宁罢了!他与母亲这些年来的苦楚,岂是这些事情就能弥补的?葬入帝后陵寝,他还想百年之后与母亲合葬?!真真是白日做梦!
皇帝想就此一笔勾销,他却偏不让他如愿!
毓王与皇帝,早已没了父子之情,眼下只余杀母之仇。
他压下眼角的恨意,开口道:“儿臣以为,以母亲生前的为人性格,大约是不愿如此劳民伤财的。何况,归葬故土乃是母亲的遗愿,父皇既然顾念母亲,还该成全了她这段心愿才是。”
这番话直戳德彰皇帝的肺腑,容嫔为何执意归葬故土,他心中是明白的。将她迁回京城,一则令自己心安,二来总想着或许百年之后地下还能再见。儿子不愿,其实也无妨。他是皇帝,圣旨落下,又有谁能阻拦?然而看着那张与容嫔肖似的面容,他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肠。或许他当真是老了,再也不是那个能杀伐决断的帝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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