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眼皮颤了颤,展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睛。
她开口道:“这学期的学费还没交。”
方逸明朝陆女士抬了抬下巴,“下午让你去取钱,带了吗?”
“别急嘛。”陆女士说话的时候轻声慢调的,明明应该会叫人觉得温柔,偏偏总带着种让人不大舒服的语气在,听起来变得阴阳怪气。她说:“我之前跟你商量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方灼平静又坚决地道:“不行。”
“我也是为了你好。”陆女士的筷子在盘子里挑来挑去,拿捏着语气说,“我找了好多关系才给你安排下去的。你去三中,学校会重点培养。要是明年考上一本,三年学费全退。平时成绩好的话,每学期奖学金还好几千块钱呢。你在A中跟不上人家进度。上次你老师还打电话给我说,你的基础太差了。”
方逸明始终沉默。
陆女士放下筷子说:“你别看他,你看我。”
方灼将视线转向她,重复了一遍:“不行。”
方灼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从她懂事起,就跟奶奶生活在乡下。
奶奶不怎么喜欢她,同样也不怎么喜欢方逸明。平时给方灼的关切很少,不常跟她说话,更不会跟她谈起关于她母亲的事。方灼还是从出生证明上得知自己母亲的全名。
但奶奶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上学。方灼的学费,就是从她的失地保险里攒出来的。
在预见自己将要去世时,她捡了家里全部的土鸡蛋,揣着一个红布包,沉默地领着方灼,蹒跚去往孙女彼时就读的学校。
不知道她和校领导说了什么,最后班主任亲自带着方灼到A中走关系,让她破例参加一次考试,合格后才转学到这所中学。
A中从各方面看都是一所不错的学校,而三中只是一所不入流的高中,这两年过一本线的学生只有个位数。
方灼加重语气道:“给我学费。”
其实方灼一直是明白的。她就像一团飘扬在沙漠里的风滚草,随风一吹就走了,四处漂泊,没有哪个地方真的在欢迎她。
只是沙漠宽广浩荡,而她的世界狭小拥挤,两侧还林立着高耸的城墙。
她厌恶那种漫无天日又孤独枯寂的生活。
她想要攀过高高的墙头,仰望似海的星辰;想要穿过重重的阴影,迎接太阳的光辉。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无数人怀着怜悯或同情的目光,拍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你要好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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