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赋本也不打算告诉她娘,因为她娘凶名在外,他倒也怕成为那无辜而弱小的口中亡魂。
“如果你求本少爷,本少爷就不告诉你娘了。”他双手叉腰,把脸一扬,就等着李小宝给他说软话了。
“那你还是去告状吧。”李小宝此时看徐富不顺眼到了极点,懒得理他,并且认为自己没有为了不被娘责打,而去讨好小人,简直就是一个君子。
“哎,你......”徐赋没有料到李小宝这样有骨气,倒是慌了神,同她没话找话起来。
李小宝懒得搭理他,走回家门口,对他说:“我娘就在里面,你去告吧。”
徐赋看向微微张开的两扇大门,觉得里面黑洞洞的,像是关押着洪水猛兽,他打了个寒颤,躲到李小宝身后强撑道:“本少爷不和你计较了。”
李小宝切了一声,“说过的话就当放屁。”
因为他言而无信,李小宝没了后顾之忧,非常轻松地准备回家吃晚饭。
看着李小宝的背影被沉重的大门截断,只剩下小小的一道缝,徐赋呆呆的站着,忽然生出一阵强烈的不舍,好似自己刚刚触到的一个新世界要阖上了,就像是他怎么都捉不到的鱼。
“喂,你明天还出来吗?”他忍不住问。
李小宝转身,从那缝隙里问:“干嘛,我不会再教你抓鱼了。”
“不教就不教,我不学了。”徐赋也生了气,他愤愤地绷起脸来,甩甩自己的袖子,“我也要回家了。”
但李小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明天要去山里捡果子,你去不去?”
徐赋还没进过山,心中欣喜万分,嘴咧到一半,他又装模作样道:“那本少爷就陪你一回。”
“什么时候去?”
“吃了中午饭。”李小宝补充道:“我在河边等你。”
随后她就一脚踹上了门,把徐赋关在了门外。
徐赋怀揣着和李小宝的秘密,回庄子的脚步轻快地要飘起来,甚至还哼上了歌,晚上吃饭都多吃了半碗。
等到晚上睡觉,他才忽然想起来,赵妈妈一定不会让他出门去山里的,他得想个办法。
于是他把个头和自己最相似的小顺叫进屋里,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散开头发,侧躺在床上。
自己则穿上小顺的衣服,让阿旺看,“我像不像小顺?”
阿旺点点头,“像。”
话音刚落,阿旺脑袋上挨了个爆栗,他吃痛道:“不像。”
“笨。”徐赋又敲了阿旺一下。
“你应该说,少爷的背影像小顺,正脸一点都不像。”
毕竟小顺长了两颗龅牙,怎么能和粉琢玉砌的他像呢?
装扮停当之后,徐赋心里有了底,他明天就说自己这几日出去玩太累了,要睡一天,谁都不要来打扰他,正好赵妈妈喜欢在庄子附近串门,下午应当不会管他。
徐赋如此这般计划过之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用午饭的时候胃口大开,一点也没少吃。
因为这件事他只告诉了阿旺和小顺,别人不知道,而那两人最怕他,所以并未受到阻挠就出了门,走到河边,发现李小宝果然在等他。
拾翠山夏季植被繁茂,树木高大,像是要直插入云霄,李小宝习以为常,走在前面带路,徐赋却是看的呆了,他深切地体会到了自己的矮小,十个他也没有树高。
空气也和山下的不同,湿漉漉的,好像一口气就吸进去许多绿油油的水雾。
一路上时不时有松鼠,猴子从他面前一蹿而过,徐赋吓得吱哇乱叫,却又新奇地很,“李小宝,那是什么?”
“是松鼠。”
“它的尾巴好大。”
“那个呢?那是什么?”
“是四脚蛇。”
“它爬的好快呀。”
李小宝被问的不胜其烦,“你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吗?”
“没有。”徐赋摇摇头,“我爹娘不让我出门,怕我得病。”
这番话说的低声细语,委屈极了,但李小宝一点怜惜他的心都没有,“土包子。”她说道。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李小宝在一棵高大的树下站定,放下背篓,扯着树枝三两下就上了树。
徐赋评价道:“李小宝,你和个猴似的。”
李小宝没理他,先是在树上晃了几下,树杈上挂着的果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徐赋被砸得跑开。随后看见她拿根木棍敲敲打打,把树上长得像干豆角的东西,敲下来不少。
徐赋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必然是上不去树的,于是学着李小宝拿着棍子去另一个树下打果子,被砸了个不亦乐乎。
不多时,松软的地面上就布满了那种奇怪的果子,徐赋没有见过,问道:“这是什么?”
李小宝下了树,把果子捡到自己的背篓里,“酸角,没见过?”
“没有。”
“可好吃了。”李小宝神秘地笑道。
徐赋第一次见李小宝笑,发现她嘴角边有两个小涡,配上她一口白生生的牙,还怪好看的。
当然还是比不上他,他娘说他是这世上长得最漂亮的小孩。
李小宝去他刚刚打下的果子附近,捡了几个放到背篓里,又递给他一个最大的:“给你这个,这个最大,最好吃。”
然后她拿了背篓里一个小而瘦的酸角,示范说:“掰开就能吃了。”
徐赋有样学样,掰开取出里面黏黏的果肉,剥掉经络,像李小宝一样,整个放到了嘴里。
随后一阵强烈的酸味在他嘴里爆开,他咀嚼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然而李小宝则一脸古怪地说:“怎么了,不好吃吗?”
“好酸呀。”他皱着脸说。
“不酸呀。”她又剥开一个放到嘴里,神色如常,“一点都不酸。”
徐赋不信邪,又剥了李小宝递给他的酸角,结果还是酸得舌头疼,他不禁问:“你的舌头是铁做的吗?”
而李小宝则是笑的满脸通红,“笨蛋,酸角当然是酸的。”
“可是你怎么没事?”
李小宝递给他一个小酸角,让他自己尝尝,徐赋一吃,果然不酸,甚至是甜的。
“你骗我。”他气愤地质问李小宝。
“对呀,只能怨你没见过酸角,别人我就骗不到。”
“你.....讨厌。”徐赋想要发脾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并不如何生气,反而因为有了新奇的体验而开心,便蹲在李小宝身旁,抢她的甜酸角吃,“本少爷不和你一般见识。”
“那就别吃我的果子。”
“我就吃。”
返程路上,为了弥补徐赋方才被酸角酸麻了的舌头,李小宝给他摘了个八月炸,徐赋吃到了甜甜的果子,得意忘形,一脚踩脱,摔了一跤。
李小宝放下背篓去看他的脚腕,有些红肿,但徐赋从小被他娘熏陶,对他的身体,是听风就是雨,他坚信自己的脚断了,他走不了路了。
李小宝被他哭得心烦,虎着脸说:“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儿喂松鼠。”
徐赋一下子止住泣声,抽噎说:“我不要被松鼠吃了。”
“那就不许哭。”
李小宝让徐赋背着自己的背篓,蹲下身子说:“上来,我背你出去。”
想到今天中午他吃的两碗饭,徐赋羞惭起来,“你背的动我吗?”
“哼,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怎么会背不动你,小矮子。”
“本少爷是因为吃的少,等以后我一定比你高。”徐赋抱住李小宝的脖子,压在她的后背上说。
“那我比你吃的还多,你肯定没有我高。”
“那我比你吃的还要还要多。”
“你吃那么多,你是猪吗?”
“你才是猪,你的猫也是猪。”
一路斗嘴走出拾翠山,太阳已经西垂,橙黄色的夕光照在两个小孩脸上,让他们清澈的双眸,微微眯起。
李小宝闷头背着徐赋回他的家,忽然感觉前面没有了光,抬头一眼,面前站着一个半大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衣,背着一个小包裹,“小宝?你又去哪儿疯跑了?”
“李贤,你怎么回来了?”
李贤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叫哥哥。”
“哦,你怎么回来了?”
“书院休沐,你不会连你哥半旬回家一趟都不记得了吧。”李贤眯起眼凉凉看她。
“我说娘怎么今天杀鸡呢,原来是你要回来。”李小宝咕哝一句,“你先回家,我把徐富送回家就回去了。”
“徐富?”李贤打量一番小宝背上的小男孩,长得白净可爱,十分眼生,“新认识的?”
“嗯,他把脚崴了,嚎着要找娘,我把他送回去。”
“我没有哭。”徐赋陡然见到李小宝的哥哥,而且他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强壮,便十分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李贤一把把徐赋从李小宝背上抱下来,“你这小身板,还要背人,可把你能耐的。”
他让徐赋抱紧自己,便和李小宝一起送他回家,一路上他们像是忘了他,聊得都是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阿花生了吗?”
“生了,生了两个,大咩和小咩。”
“黑的还是白的?”
“一黑一白。”
阿花就是当年被李小宝夺了口粮的小羊羔,如今已然风情万种,迷倒了拾翠山许多公羊。
徐赋趴在李贤背上,忽然有些羡慕他,他是李小宝的哥哥,一定和李小宝一起下河摸过鱼,上山摘过果,他长这么大却没有李小宝陪伴,而且现在还断了腿,不能再和李小宝出去玩了。
他这厢低落地畅享自己残疾之后的悲苦生活,那厢李贤已经把他送到了门口,阿旺看见少爷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阿旺,本少爷的脚断了。”徐赋嘴一撇,似乎要大哭特哭一场。
“什么?”阿旺吓的魂都飞了。
李小宝鄙夷道:“只是扭了脚,他真是个土包子。”
阿旺连忙长舒一口气,看了少爷的脚,扭得并不严重。
李贤要带着她回家,李小宝向徐赋挥手,“发财,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谁是发财?”他问道。
“你啊,我给你取的绰号,发财。”
徐赋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喊道:“李小宝,是诗词歌赋的赋,不是那个富!”
李小宝听到耳朵里,满不在乎地耸一耸肩,“反正听着都一样。”
李贤无奈地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李小宝和他娘,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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