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大行,宗室上下需守制二十七个月,皇帝以日易月,二十七日即可出孝。但当今与太上皇感情深厚,况且皇帝本性较真,虽持服一节上并未违拗遗诏, 但一直到官民释服, 当今都从未留宿后宫, 筵宴音乐更是一概不闻, 常服及饮食皆格外克制,大有同宗室一般守足二十七月“国丧止孕”之行。
于是都中虽已除孝, 但臣民皆不敢肆意筵乐,闰四月好几个嫁娶吉日都荒废了,偶有几件喜事,也将大红花轿换做了蓝呢轿, 十分低调。但这终久是外面情形, 并不多影响各家各户关起门来的小日子。
何况因圣上严正姿态, 朝中上下反比去岁冬日更安稳些,不论宗室贵戚, 还是大臣勋贵,谁都不敢在皇帝正悲恸的时候撩虎须。前朝如此, 后宫亦如此:几位皇子规规矩矩学文习武,皇子们的生母也识趣静守,大内颇有风平浪静之势。可到此情状才真个是悲喜自知——喜得自然是已有皇儿傍身的娘娘们, 在新进来这好些娇嫩花朵的当头,凭白多出近三年韬光养晦的时间。悲的则是方入宫才新封了位阶的诸位嫔御了,空度年华不说,想也知道为先皇守制的这三年不知积压多少正该指婚的宗室子弟,后年必得再开征选,到时候又有许多新鲜美人儿入宫,出头之日难再了。
薛宝钗便是这该悲忧伤愁中的一员了。她虽封为贵人,属于这一次新进妃嫔中品阶较高的一些儿,但因她未有封号,于是得排在如婉昭仪、康贵人、敏贵人及几位已获招幸的选侍之后,地位不上不下,既不好屈就依附只比她高一点儿的婉昭仪之流,也无好处引旁人来依从她,于是旁人看来更加尴尬。
薛姨妈和薛蟠才高兴了两月,转眼间就急的心火燎烧,偏薛姨妈无诰命薛蟠无官职,一丁点儿都帮不上忙,只好忙不迭的去求王子腾。只是却不是早年王子腾想在内宫扶植势力的时候了,若非薛姨妈弄出的那出金需玉配的风波,王子腾本不打算要亲族侄女甥女儿入宫的。
因祸得福也罢,阴差阳错也好,宝钗入宫得封,随薛家一时狂喜一时衰颓,王子腾是不肯掺和其中的,更甚者,自宝钗得了贵人的品阶儿,王子腾就上本请辞京营节度使之职了。如今更是已旧伤复发为由告假在家,以表请交兵权之心固执坚定。做官一向也有个“不进则退”的说法,薛姨妈等人自然分外不理解王子腾这样做派,可李夫人却深为赞同,为子孙计,留有余地后路才是上策,因在薛姨妈劝说又诉苦的时候道:“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老爷如此,正因外甥女封为贵人的缘故。”
薛姨妈哭道:“难道还是宝丫头阻了她舅舅的路?大内的娘娘们出身名门的多呢,没有这道理。”
李夫人正为杜仲、宋辰被调任辽东的事不舍,只不过因这是王子腾与陈子微等人为孩子们盘算谋划的才没有反对,此时她正难受,哪里来的耐心听薛姨妈这些见识浅短的话,只道:“娘娘们却没有一个和尚给的个需要玉才配得起的、錾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锁!顶着这个名头儿,你以为孩子在大内里头是好过的?前儿老爷还说此时沉寂对薛贵人来说是福不是祸,倒能躲过去好些算计针对,如此过上二三年,便是有心人重提旧话也无妨了。薛贵人事事小心低调,何尝不是受拿东西所累的缘故,贵人先前递话出来要姑太太‘保守家业、切勿招摇’的话你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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