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风把这一切都留在他心里那幢已经被烧毁了的、曾经简陋却安全的小房子里,不想再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踏入。
赵云侠、十四娘、登峰庄主包括徽帝和赵贵妃,他们都是有边界感的成年人,而诸位皇子公主又是一群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孩子,他们都足够地妥帖周全,默契地与他保持着戚长风明显不愿宣之于口的那段距离,从来不会不体面地踩踏到别人的禁地上去。
可康宁实在什么也不懂。
戚长风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只是戚长风,是父皇口中英武勇敢的大哥哥,是每天都能陪着他的机智可爱的好朋友。他不是什么悲壮平民义士的儿子,不是父皇看中因而必须做出交好姿态的将种,不是被奚南王迫害因此朝廷要摆出姿态抚恤和拉拢的抗夷代言人。
讲一句拗口的话,康宁是先看到他视线里这个活生生的人,然后越来越爱和喜欢他,然后才能因关心他看到他背后背负的一切,慢慢开始关注到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诸如此类。
——所以他一头撞了上去。撞到皇帝特许给戚长风放假的那个日子、撞到戚长风藏起来的寝房里,撞到戚长风从来不曾展示在他面前的悲伤狼狈上去。
在某些方面,康宁大概是个真正敏感的小孩子。在那个昏暗又冷的冬日早晨,宫人皆如影子一般在这座幽深广殿中潜藏了起来,小皇子独自跑来,长驱直入,然后他一看到戚长风的脸就愣住了。
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样,一种莫名又强烈的酸楚把他幼小的心脏攥紧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流下泪来。
他本来想问,“长风哥哥,你今天怎么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好像看到戚长风面无表情那张脸、侧卧床上蜷缩的姿态、盯着绢窗的那双无神的眼睛,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以一种温柔的本能,像一匹温暖的小马一样,勇敢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不发一言地把戚长风的脑袋搂进了怀里。
有一种——也许可以称之为勇气的东西第一次出现在了小皇子的胸膛里,他猛然生出一种想要保护戚长风的愿望。他学着赵贵妃爱抚他时那样轻柔地抚摸着他怀里的大朋友的头发,那是他下意识地在表达一些他不会讲的话,他想告诉戚长风的是: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正有一个人很爱你。
“你怎么了,”戚长风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问这个小孩子。他的嗓子是哑的,“你哭什么?”
康宁不知道。康宁不会说。他摇摇头,声音里是那种小孩子式的、十分可怜的哽咽,“我喜欢长风哥哥,”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居然只懂得讲这个,“我……我抱着长风哥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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