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汀知道谢琬婉画画是个水磨功夫,一步步工序都得做到尽善尽美,只怕下一回也不一定能功成,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彼时真人就在面前,他的目光大多定在叶帛玉身上,没去细看那幅画,回家后才让谢琬婉拿出来,照着灯仔细端详了一番。
谢琬婉只铺好了线条和大致轮廓,寥寥几笔构成一个粗略的形态,却颇得其人神韵。谢枕汀看得怔忪,一面想起了那人的容止仪态,一面觉得第一回见面就为他画像,还画得如此传神,谢琬婉定是很喜欢这画中人了……
于是相隔一日,谢琬婉约出叶帛玉要为他继续作画的聚会,他摆摆手直接推脱了。
谢琬婉拽着他的手不肯轻易放他甘休,他甩出一句:“你去,是要画画,他去,是要让你画。我去,杵在一边百无聊赖做什么?恁地多余。”
说的也是,谢琬婉想着松开了手,又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闻到一点酸味?”
“去去去!”
“倒也不必忧虑瓜田李下,叶公子坐在阑干边,本来就在室外,再请一位小沙弥守在边上,时辰若晚了,我会来寺内接你。”
谢琬婉便被他劝走了。
他阖着眼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仿佛潜水一般,意识竭力想要投入深处那片黑暗,思绪却翻腾不休,起伏不定,一如阻隔在前的巨浪。心口处也是一片不上不下的浮躁,百般按捺不下,心绪千丝万缕,游丝般轻飘飘的,且随着推想中谢琬婉的脚步愈发不安定。
——不知琬婉眼下走到了哪儿,进了青龙寺吗?可见到了叶帛玉?
他二人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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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婉在润笔。
她将细软的笔尖浸入一小盅清水中,在水面上轻轻扎了一下,水下顿时氤氲开烟雾般的浓墨。
叶帛玉静坐在廊下,持重如玉山,小沙弥垂手立在一边,静若处子,只有谢琬婉为了作画动个不停,她也关心叶帛玉的状态,于是一面画一面不时和他说话,细细讲解着出自笔下的各种颜色,也不算分心。
大致的颜色都铺好了,这一环节总算告一段落,谢琬婉搁下画笔,抬头望着叶帛玉,“说了这么久,都是我在说,叶公子会觉得无趣吧?”
叶帛玉笑道:“姑娘善画,说的很好,往常鲜少有人会如此与我细细分说。”
又道:“我幼时失明,所幸也曾见过这世上许多种颜色,只是多年来难免蒙尘黯淡,姑娘这样说给我听,倒像是拭去了一些尘埃。”
谢琬婉方知,原来叶帛玉是后来才失明的。
她想了想,说道:“学画之人必须得善于观察,在我看来许多人对目所能及的景象习以为常,并不会用心去观察身处的环境、路过的美景,乃至整个世界,叶公子有心,能看到的东西其实比他们更多。”
“姑娘说的不错,”叶帛玉道,“总有人以为我必然怀抱憾恨而活,实则我以为我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过得开心些,只因目不能视,不会被外物迷花了眼,只会为能触摸、能感受到的事物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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