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谢枕汀也抓着伞愣在了原地,叶帛玉却立在了伞外,暴露在雨幕中。
他怎么能让叶帛玉为他淋雨?
谢枕汀上前一步,伸长手臂让伞面重新罩住叶帛玉,另一只手在叶帛玉手上描画道:伞很大,我们一起遮。
他低头才发现叶帛玉将手虚虚攥成拳,仿佛掌心里还握着什么东西,只在他将手指落上去时立刻松开了,里面只有无形无色的空气。
谢枕汀抬眼暗暗观察叶帛玉的神情,看不出什么。骤然失去了这把平素相伴相持的伞,只怕一时间不能习惯吧,正如武者依赖一把神兵。
可叶帛玉适才却不见犹豫地将这把伞递出来了。
他又写道:我来撑伞,从前常去学堂为兄长送伞撑伞,习惯了。
指尖凝顿,谢枕汀最后飞快地落下几个字,落点极轻——
公子愿意相信我吗?
写完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他站到叶帛玉左侧,有意隔开一寸距离,又轻轻将撑伞的那只手肘靠过去,虚虚贴近对方的手臂,以提醒自身的存在——这段路,可以由他来牵引他。
他见到叶帛玉垂下眼去,轻轻勾动了一下嘴角。
“我信你。”
☆、第 7 章
“好女坊”之所以有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女人。“好女”在此地专指有一技之长的女工。余杭郡最大的织造局就坐落此间,周遭还簇拥着众多丝织坊、苏绣坊和制伞坊……多为江南一带的特产,如是大大小小的工坊里就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女工,是钱塘最繁荣的几大坊之一。女工们蕙质兰心,将坊市规整得井井有条,妆点得有声有色。倒成了这一带除西湖以外、文人雅士和眷侣们偏爱流连的地方。
谢琬婉将这次会面定在“好女坊”,倒也不能说没用心思。
坊间街道整洁,沿街挂出了花灯、花伞,种植了兰花、萱草……一些丝织坊的院墙葺得低矮,院子里排排挂满了绫罗绸缎,在日头下璀璨生光,如一片绚丽的锦绣海。
好女坊最不缺的就是伞,过往行人大可信手从街边取下一把,再将铜钱挂在店门口的绳索上便是了。可谢枕汀全当没看见,一路默不作声地为叶帛玉擎着伞,春雨将空气、微风皆打湿,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香粉味被浸润得更深几分,正觉尴尬,又隐隐嗅到另一种气味,谢枕汀不擅风雅之道,闻不出其间用了哪种花草,只是随之想到了春雪消融、又或是剥落的竹箨——是雨水将身边人原本浅淡的香气洇染了出来。他侧目瞥向叶帛玉,只见雨水将万事万物氤氲出了一层朦胧的毛边,唯有近在咫尺之人明晰可辨,他的轮廓被衬托得愈发鲜明,侧脸被衬托得愈发沉静,两排轻垂的睫羽又直又密,方知浓墨之色原来也足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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