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武帝在东郊雁鸣湖设宴,款待有功之臣,和有功之臣的家眷。那夜全城轰动,一辆辆显贵的马车穿城而过,萧府的马车最晚出城,因为萧倾蓉梳妆打扮花了太多的时间。
不久前,有使从骁国来,为萧倾蓉即将到来的十六岁生辰献上了一份礼物,即一颗娇艳欲滴的泪滴形红宝石。这个礼物的主人就是达阚王,萧倾蓉拆了礼物看了半天,提笔写了一封回信,那使臣激动得涕泪交加,贴身藏了信件,赶回骁国向他们的王复命。
今天武帝夜宴,萧倾蓉梳妆时又看到了梳妆镜旁的礼物盒,她对镜摆弄了半天,没学成像骁国的女子一样把宝石嵌在额头上,一不小心反而被宝石的泪滴尖尖刺破了眉心。眉心血连心,萧倾云又心疼又胸闷,劈手把价值连城的宝石从阁楼里扔了出去。
一番折腾,萧倾蓉眉心的血终于在出发前止住了,只是那血珠子凝在眉心间上,远远一看,仿佛嵌了颗殷红的珠子似的。两人蹬上马车后萧倾云一直黑脸,其实他也不是气妹妹收了达阚王的礼物,而是气自己一时不慎让骁国的人见到妹妹,老实说,他截下的达阚王的信和物多了去了,偏偏,漏了最关键的一件。
萧倾云生了半天闷气,发现自己捏了妹妹一双微凉的手,初秋的天气,她穿了水红色的春衫,七分的袖子,一截藕似的臂和腕都露着。“怎么穿那么少?”他问。
“那样才方便吃蟹呀!”萧倾蓉眉飞色舞,宫里送来的请柬上印了只秋膏肥美的大闸蟹,萧倾云记得地处黄河以北的人没有秋吃螃蟹的习俗,今天武帝的夜宴却偏偏在请柬上画了大闸蟹,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呢。“待会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萧倾云嘱咐了妹妹好几遍,还教了她一些宫廷礼仪,不多会前方有人拦下了马车,雁鸣湖到了。
武帝亲自来迎接,一边是怀王梁晋,一边是宰相上官夺,武帝拉了萧倾云入席,萧倾云扭头看妹妹,武帝遣了年长沉稳的女官接了妹妹入了顶软轿,将她接入湖心的亭子里。
武帝攥着萧倾云的手,君臣二人从长长的流水席中走过,今天席开一百八十桌,沿着雁鸣湖边,直开到湖心亭中的内席,一路宫员携家眷立在两旁行礼,今日跪拜之礼免了,人们纷纷抬头仰视圣颜,武帝一边走,一边揶揄萧倾云,“萧爱卿今年二十有叁了吧,啧啧,今夜这宴其实是为萧爱卿而设,全西京城的名门淑女聚集雁鸣湖,爱卿可有中意否?”
“没有。”萧倾云面无表情,皇帝还是吴王的时候就老想着把红蕙公主推给他,现在又把全西京城的大家闺秀弄到雁鸣湖来,无聊。
武帝扫视一周,然后再看萧倾云那张脸……好吧,萧爱卿你貌比潘安,天下恐怕除了你妹妹,哪家的女子站在你旁边都是粪土!
相较湖边的一百八十桌一字长蛇宴,湖心的亭子里仅设了四席,武帝面南背北,下首对面是怀王晋,文官在左武将在右,上官宰相入左下首,大将军萧倾云在右下首。四人入座后内侍在亭外唱道萧老太傅次女到,武帝一摆手,“宣”。
“宣————”
一声接着一声,从湖心的亭里瞬间传到了立在亭外,女官一放手,萧倾蓉就呆住了,这种场面她又没经历过,刚才突击学的礼仪也被震破耳膜的“宣”给吓忘了,她纠结了,先出哪只脚,是跪还是自报姓名,就见背对她,但离她最近的怀王晋笑得双肩狂抖……
最后,武帝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你哥什么都不教你,摆明不打算跟朕结亲啊。”武帝看着萧倾蓉说,见她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只好摇头,拉起她一只手,牵她走进亭里。
武帝入席后,湖中歌舞升平,夜宴正式开始。
请柬上画蟹,夜宴上果然有了大闸蟹。蟹一上,萧倾蓉就忘了拘谨了,萧倾云捏了妹妹的手,逼着她喝完一杯温温的黄酒暖胃,然后才把蟹盖挖开,把满满一蟹斗蟹黄蟹膏都推到她桌前。
一只蟹还没吃完,敬酒环节开始了。萧倾蓉今天才知道原来古代也跟现代一样流行敬酒,当然,亭里亭外有人先唱酒,然后武帝喝,大家喝,然后武帝又喝,大家又喝,几轮过后,萧倾蓉喝了小半壶黄酒,萧倾云回头夺了她酒杯,傻瓜,每轮都真喝,还喝满满一杯。
亭外一百八十桌,武帝不会傻到自己一桌桌去敬,他派怀王晋和萧倾云去敬。怀王晋跳火坑前先抓了两只包子垫底,萧倾云则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萧倾蓉披上,还把一只大蟹钳里的蟹肉都挑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怎么,你怕了?”怀王晋嘲笑萧倾云的磨叽,不过他倒好心让内侍把亭子四周的幔布下下来挡风。萧倾云安顿好妹妹,终于有空回应怀王晋,“待会别求我拖你回来!”
两人闹着别扭出去,内侍抱着酒坛呼拉拉跟出去一大拨,这俩平时关系就不好,别喝多了打起来,武帝倒不担心,打仗时他们没少喝过,每回庆功宴怀王晋必醉,但他醉了就睡,至于萧倾云则是没有底的量,至今他还没见过萧倾云喝醉后是什么样子的。
亭子里内侍走得干干净净,连宰相上官夺也识趣地退出去,武帝下了龙桌,矮身坐到萧倾蓉身边。他袖子一翻,变出来一只超级大闸蟹。蟹斗好拨,蟹肉难挖,武帝默默想着刚才萧倾云拆蟹肉的动作,好不容易把蟹身上的肉都拆在蟹斗里,倒上葱姜醋,一转头,萧倾蓉巴巴看着他手。
“张嘴。”武帝托了蟹斗,夹了一筷蟹肉,萧倾蓉乖巧地张嘴,抿了抿筷上的香醋,小舌头一卷,筷子上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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