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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阖上窗,举箸挑着菜色进了几口。荣寿果然让御膳房备了窝头来,大荷叶式翡翠盘边上还摆了一碟酱瓜,他尝了一口,颇有点忆当年的意思。彼时皇父废太子,他是兄弟几个里寄望最厚的,曾被派到陕北督办钱粮。那个huáng沙漫天的地方,住的是窑dòng,吃的是锅魁老咸菜。如今对比那时大不相同,可锦衣玉食外,偶尔也能想起当时的qíng形,别有一番醇厚的滋味。

他又就着酱瓜喝些粥汤,倒也吃了个八分饱。撂了筷子起身盥手漱口,想起秋狝的事,问大驾准备得怎么样了。荣寿乐颠颠道,奉宸院那头回过内务府,说卤簿仪仗早已经置办好了,就等下月初九开拔。奴才拟了随扈的太监宫女名单,回头送到钟粹宫请主子娘娘过目。娘娘点个头,就万事俱备了。

皇帝吃了饭要消食,在地中央慢慢的踱,瞥了墙根侍立的小太监一眼,路子,你瞧这回谁能拔头筹?

那路子是个秉笔太监,十分能抖机灵,木兰围场上世家子弟策马扬鞭,好几回头名状元被他料了个正着。皇帝拿他解闷儿,负着手道,快点儿猜,猜着了照例有赏。

路子眉花眼笑,cha秧道,回万岁爷的话,依奴才的拙见,这回孚郡王、小肃亲王,还有老庄亲王家的三贝勒、六贝勒都有戏。再者是恪亲王,奴才看他少壮气猛,布库的时候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上回几个侍卫陪着练,一个个都叫他撂倒了。瞧这架势,一人准能打死一头老虎。

皇帝点点头,却不言声。荣寿怕提起恪亲王惹他不高兴,毕竟那是畅chūn园太后的娘家侄儿,私底下再挑剔也动不得的一尊大佛。皇帝嘴上不说,暗里总归不对付。他忙打岔,奴才也来凑个份子,其实咱们国舅爷不赖,上回看他走马,动作gān净利落。挺像那么回事儿。

皇帝想起恩佑的骑she就叹气,这位国舅爷gān什么都是半瓶醋,爱说大话,办事不着调。祁人子孙,马背上she箭不说正中红心,至少做到不脱靶。可等他赛完一轮去查验,却连一根箭羽都找不着。让人怀疑他的弓上到底有没有搭箭,是不是单拉拉弦,做做样子的。

要我说,那是万岁爷没出手,否则谁能猎得过咱们爷?主子,奴才斗胆先和您讨赏,要是这回奴才猜得没错,奴才要碗鹿血喝喝成吗?路子嘿嘿的笑,都说鹿血大补,奴才还没尝过味道

皇帝回过身来看他,太监不能喝鹿血,喝了得冲死,你活腻味了?

荣寿憋着笑呲达,鹿血补男人,你又不是个男人,喝了gān嘛使?这鬼东西成日间就想这些不着调的,改天我带你上huáng化门溜一圈,叫那头师傅再给你净一回身,你八成就消停了。

正说笑,暖阁外头有脚擦地面的响动,荣寿挨到帘子边上看一眼,垂着两手回来通禀,主子,今儿二十五,敬事房递牌子了。

皇帝听了踅身坐回炕上,门外太监打起软帘,敬事房马六儿顶着大银盘进来,膝行到皇帝跟前,往上一呈敬,恭请万岁爷御览。

银盘里整整齐齐码着绿头牌,皇帝扶额看,一头还要琢磨上回临幸的是谁。按次序来该到和贵人,他探手去翻,刚摸着牌边儿,一墙之隔的月华门外响起铃声来。他顿了顿,敢qíng那宫女乾清门前走了一遍,这又回到内右门里边来了。

荣寿看皇帝脸色不豫,敛着神道,主子别恼,奴才这就去打发那丫头。

他刚说完,夹道里的天下太平颤巍巍的响起来。荣寿见皇帝脸都绿了,不敢再言声,正想退出去料理,却见皇帝略抬了下手,寒着嗓子道,由她去。

也是,罚她提铃是御口亲旨,这会儿忽然撤了太儿戏了点。皇帝只有当作没听见,耷拉着眼皮子把绿头牌扣了过来。

马六儿复高举着银盘却行退出去,把圣意传给了驮妃太监,自己穿过东庑房出了遵义门。

遵义门和月华门是大门对小门,直隆通的道儿。他一出来就撞见了素以,借着腰子门上灯笼光看,那姑娘青着脸,一双眼睛幽幽泛着绿光。抽冷子看过去,吓人一跳。

☆、第14章

哟,素姑姑不是才上公爷府办完差吗,怎么回来提上铃了?是差使办砸了?马六儿把大银盘的一边架在腰上,模样像乡里端簸箕的农妇。

素以瞥他一眼,谙达,这是万岁爷的恩典。

马六儿直点头,心道这恩典赏的真要命。再瞅瞅她,穿得忒单薄,好心提点她,多穿点儿,半夜里下霜,冷着呢!

她手里铃铛照旧摇着,蹲蹲身道,谢谢谙达,我带了包袱在墙角上搁着,回头冷了再添。我这儿事没完,就不耽搁功夫了,谙达您忙吧!

马六儿点点头,看着她笔管条直的往内右门上去。身姿很不赖,就是声口有点瘆得慌,半夜听了叫人肝儿颤。

素以徐行正步,亮嗓子又是一句唱平安。微微扬起脸,入了夜,空气里细碎的薄雾扑面而来。宫门上的灯也杳杳的,像是隔了很远似的。听老辈子里人说雾天最容易遇见脏东西,她提铃走一回就一炷香时候,但是每隔两个时辰得来一趟,所以榻榻里是不用回了,只能露天找个地方打盹,这一呆就是一整夜啊!想想真怕,现在还有人走动,等到了三更,宫门上撤了门禁,这偌大的天街就剩她一个人了。一个人在雾里摇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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