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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夹在匈奴和汉朝之间左右为难。汉朝皇帝发怒时,楼兰生灵涂炭,匈奴单于发怒时,楼兰又首当其冲,甚至上演了为求得国家安宁,竟然把两个王子,一个送到汉朝做人质、一个送到匈奴做人质的悲剧。

其他西域诸国也和楼兰差不多,在汉朝和匈奴的夹fèng中小心求存,一个不小心就是亡国灭族之祸。

九爷讲起这些时,虽有对当今皇帝雄才大略、行事果决的欣赏,但眼中更多的是对西域小国的悲悯同qíng。

我盯着李妍的眼睛问:你想做什么?你肯定有褒姒之容,可当今汉朝的皇帝不是周幽王。

李妍道:我明白,但我从生下时就带着母亲对汉朝的仇恨。因为母亲的主人拒绝了大汉使节的无礼要求,汉使节便折磨nüè待死她的主人,也就是我从未见过的生父。母亲身孕只有一月,体形未显,又是汉人,所以躲过死劫。逃跑后遇到了为学西域曲舞,在西域游历的父亲,被父亲所救后,嫁给父亲做续弦。我很小时,母亲就带我回西域祭拜父亲,她在白龙堆沙漠中,指着一个个地方告诉我这里是父亲被鞭打的地方,这里是父亲被活埋的地方,父亲如何一点点死去。母亲永远不能忘记他被汉人埋在沙漠中酷晒的样子,翩翩佳公子最后竟然缩成了如儿童般大小的皱巴巴人gān。她描绘得细致入微,我仿佛真能看见那一幕幕,我夜夜做噩梦,哭叫着醒来,母亲笑着说那是父亲的愤恨。一年年,我一次次回楼兰,母亲不允许我有任何遗忘。李妍眼中已是泪光点点,却仍然在笑。

我道:别笑了,别笑了。

母亲不许我哭,从不许,母亲说眼泪不能解救我,我只能笑,只能笑。李妍半仰着头,仍旧笑着。

我问:李师傅知道你的身世吗?

母亲嫁给父亲时,二哥还未记事,一无所知,母亲把对父亲的歉疚全弥补到了二哥身上,所以二哥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母亲亲生,但依旧视母亲为自己的生母。大哥当时已经记事,知道我并非父亲亲生,但不知道其他一切,父亲也不知道,他从不问母亲过去的事qíng。李妍再低头时,眼睛已经平静清澈。

我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心qíng复杂,我该如何做?我们都有恨,但是我的父亲只要我快乐,而李妍的母亲只要她复仇。

屋外的琴音笛声依旧一问一答,隐隐的喜悦流动在曲声下。

太阳快落,正是燕子双双回巢时,一对对轻盈地滑过青蓝色天空,留下几声欢快的鸣叫。

我靠在窗边,目注着天空,柔声说:李妍,我认为你最明智的做法是忘记这一切。你母亲是你母亲,她不能报的仇恨不能qiáng加于你,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折磨你,如果你的生身父亲真是一个值得女子爱的人,那么他只会盼你幸福,而不是让你挣扎在一段仇恨中。如果你选择复仇,那你这一生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因为你的仇人是汉朝的天子,是整个汉家天下,为了复仇,你要付出的会是一生,你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幸福。

李妍喃喃自语道:虽未开始,已经结束?她沉默了很久后,温柔而坚定地说:谢谢你金玉,可我不仅仅是因为恨,我是楼兰的女儿,我还有对楼兰的爱。她站起走到我身边,也看着窗外,不同于西域景色,但很美。我点点头。

金玉,我很为自己是楼兰人自傲。我们日落时,虽没有燕子双飞舞,但有群羊归来景;我们没有汉朝的繁华,但我们有孔雀河上的篝火和歌声;我们没有汉家的礼仪,但我们有慡朗的笑声和热qíng的拥抱

我接道:我们没有连绵的屋宇,但我们可以看天地相接;我们没有纵横整洁的街道,但我们愿意时永远可以纵马狂奔。

天地那么广阔,我们只想在自己的土地上牧羊唱歌,汉朝为什么不能放过楼兰,不能放过我们?

李妍,你读过《道德经》吗?万物有生必有灭,天下没有永恒,很早以前肯定是没有大汉,也没有楼兰,但有一天它们出现了,然后再经过很多很多年,楼兰和大汉都会消失,就如殷商周。

我不和你讲书上的大道理,我只想问你,如果有一个年轻人即将被人杀死,你是否要对他说:你四十不死,五十就会死,五十不死,六十也会死,反正你总是要死的,杀你的人也迟早会死。既然如此,现在被他杀死也没什么,何须反抗?

庄子是一个很受我们汉人尊敬的先贤,曾讲过一个故事: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劝诫人放弃自己不合适的举动,顺应形势。

我很尊敬这只螳螂,它面对大车却无丝毫畏惧。楼兰地处大漠,弹丸之地,无法与疆域辽阔、土地肥沃的汉朝比,但如果车辙要压过我们,我们只能做那只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

我转身看着李妍,她目光坚定地与我对视,我缓缓道:我很尊敬你。

我更需要的是你的帮助。

其实我帮不帮你,你都会如愿入宫。以前也许没有路径,现在你冒点儿险找机会出现在公主面前,公主不会làng费你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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