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传闻编得忒不靠谱,听得我们上下十七个师兄弟几yù惊恐落泪。
紫金冠、玄晶甲、皂角靴并轩辕剑正是墨渊出征的一贯装束,七万年来一直供在昆仑虚正厅中供我们做弟子的瞻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同四哥琢磨了许久,觉得指的大约是不才在下本上神我。
这么个不像样的传闻,却传得八荒众神人人皆知,于是一拨接一拨地前来朝拜。
墨渊他本打算回昆仑虚的第二日便闭关休养,如此,生生将日子往后顺了好几日。
来朝拜的小神仙们全无甚特别,有的被大师兄二师兄带到墨渊跟前说几句话,有的只在前厅喝两口茶,歇歇就走了。只第三日中午来的那个青年有些不同寻常。
这个青年穿一身白袍,长得文文静静,面上瞧着挺和顺。
墨渊见着他时,冷淡神qíng微怔了一怔。
白袍青年得以觐见墨渊,却并不参拜行礼,只挑了一双桃花眼,道:许久不见上神,上神jīng神依旧。仲尹此番来昆仑虚,只因昨夜姐姐与我托梦,让我捎句话给上神,我姐姐,他笑了笑,道,她说她一个人,孤寂得很。
我招了近旁七师兄身旁伺候的一个童子过来,令他过去给那白袍的仲尹添一杯茶水。
墨渊没说话,只撑了腮淡淡靠着座旁的扶臂。
折颜瞟了墨渊一眼,朝仲尹和善道:仲尹小弟,你这可是在说笑了,你姐姐少绾女君已灰飞烟灭十来万年了,又怎能托梦与你。
仲尹和气地弯了弯眼角,道:折颜上神委实错怪仲尹,仲尹果真是来传姐姐的话,没半点旁的意思。我本不愿费这个神,只是见梦中姐姐可怜,有些不忍,今日才负累来昆仑虚走一趟。折颜上神说仲尹的姐姐灰飞烟灭了,是以不能托梦给仲尹。可座上的墨渊上神当初也说是灰飞烟灭了,如今却还能回得来,我姐姐她虽灰飞烟灭,魂都不晓得散在哪里了,托个梦给我,又有何不可呢?
话毕矮身施了个礼,自出了正厅。
待那叫仲尹的出得正厅,折颜念了句佛。
墨渊从座上下来,没说什么,踱去后院了。我抬脚想跟过去瞧瞧,被折颜拦住了。
二师兄苦着一张脸凑过来:师父就这么走了,若还有仙友来朝拜,该当如何?
折颜惆怅地望了望天,道:都领去前厅喝茶吧,喝够了送出去便是。唔,茶叶还够不够?
我算了算,点头道:很够,很够。
我一向觉得我的师父墨渊,他是个有历史的人。一切都有丁有卯,师父他果然是个有历史的人。但听那白袍仲尹说的这么些只言片语,描绘的,却仿佛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我有些担忧。本着做弟子该尽的孝道,打算将前厅的小神仙招呼完了,便去墨渊的厢房中宽慰宽慰他。
是夜,待我敲开墨渊的房门,他正坐在一张古琴跟前沉思,晕huáng的烛光映得他面上神色略显沧桑。我立在门口愣了愣,他一双眼从古琴上头抬起来,淡淡笑道:站在门口做甚,进来吧。
我默默蹭过去,本意是前来宽慰他,憋了半日,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话说他的那桩事,我其实一星半点也不明了,但听那白袍青年的说法,躲不过是一段风月伤qíng。倘若是段风月伤qíng,若要规劝,一般须拿句什么话做开头来着?
我正想得入神,耳中不意钻进几声零落琴音。墨渊右手搭在琴弦上,随意拨了拨,道:你这个时时走神的毛病真是数万年如一日。我摸着鼻子笑了笑,笑罢凑到他近旁,拿捏出亲切开解的口吻:师父,人死不能复生,那仲尹大约也是挂念亲姐,你却别放在心上。他微怔了怔,低头复随意拨弄了三两下琴弦,才淡淡道:你今夜过来,只是为的这桩事?
我点了点头。
琴音缭乱处戛然而止。
他抬头一双眼瞧过来,瞧了我半晌,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他问的是:你对他,可是真心?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夜华,心中虽觉得在长辈跟前说这个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扭扭捏捏却不是我一向的做派,摸了摸鼻子诚实道:真心。十二万分的真心。
他转开眼去,望着窗外半晌,道:那便好,我便放心了。
呃,他今夜神色有些古怪,难道,难道是担忧我做女儿家做得不大像样,以致嫁得不好?我想通了这个道理,喜滋滋安抚他:师父不必忧心,夜华他很好,我们两个qíng投意合,我对他真心,他对我也是一样的。
他仍没回头,只淡淡道:夜深了,你回房歇着吧。
自那日后,墨渊难得到正厅来。我那夜跨了大半个庭院去宽慰他,待从他房中出来后才发觉其实并未宽慰到他什么。我有些愧疚。大约这样的事,还须得自个儿看开,旁人终究cha不上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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