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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铭西身旁的贴身侍女递了一盅热茶过来,洛铭西接住,抿了一口,老毛病了。他挥了挥手,递茶的侍女神色警醒,就要出去守着。

任安乐看了她一眼,不用看得太紧。侍女点头,退了出去。

洛铭西挑眉,安乐,你想做什么?

任安乐答得从善如流,叙旧。她坐在洛铭西对面的木椅上,朝外面湖内凋零的荷叶望去,突然道:铭西,你活了二十几个年头,这辈子记忆最深的事是什么?

洛铭西不知道为什么在帝家冤屈只剩一日时间的紧迫时刻,任安乐还会有心思把他约在最危险的地方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他看着倚在木栏上的女子,很用心的思索片刻,淡淡笑了起来,眉目温暖,你出生的时候。

任安乐愣住,洛铭西xing子清冷,十年前帝家出事后她很少见到过他笑,任安乐一直以为洛铭西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应该是帝家满门被斩的那一日。

怎么会是她出生?她出生时洛铭西只是个萝卜头,好像才八岁吧。

这娃最深刻的记忆保存的可真久远

那时大靖刚立,边疆多被北秦和东骞侵扰,我记得那年冬日,侯爷得知夫人要生的消息,从东疆马不停蹄赶回晋南。大雪落个不停,天地皆是白色,我爹领着我跟侯爷一起回府,刚跨进门,夫人生了你的喜讯就传来了。大夫说这个千金伴瑞雪而生,福瑞我晋南。侯爷那时是真的高兴,甭管什么喜庆话都打赏,我爹踹了我一脚,我上前说了句恭喜侯爷,侯爷顺手把腰上一直系着的盘云玉佩赠了我,还说

任安乐正听得起劲,见洛铭西陡然停住,忙伸长了脖子问:我爹说啥了?

洛铭西看了她一眼,侯爷说以后你就是我妹子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那日帝家有后,侯爷开仓放粮,晋南普天同庆,走到哪都是笑声。安乐,我这一生,最欢喜的是那一日。

那一日,他八岁,帝家女降生,他一世的使命也是从那一年开启。

任安乐怔了怔,眼底莫名的柔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你呢,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九岁生辰,你记得最清楚的又是哪一日?洛铭西有些好奇,这些年他和帝梓元能这样聊天的机会太少,虽然这状况和时机都不对,但他却想知道。

姑祖母出现在九华山的时候。

不同于洛铭西的思量,任安乐回的毫不迟疑,她甚至都懒得藏起眼底的凛冽肃寒之气,张扬万分,那一天我便知道,韩家总有还债的一日,天下皆崇佛道,韩家想必记得一句话,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任安乐话音落定,石亭外轻轻的咳嗽声传来。

两人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的假山后瞥了瞥,那里,浅红的裙摆露出一角。

帝承恩今日入慈安殿请安送礼时,穿的正是一套浅红宫装长裙。只是这距离,不谙武功的帝承恩最多只能看到两人的神qíng,听不见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在等她?洛铭西挑了挑眉。

不是,别伤我心,她哪值得我等,我分明在和你叙旧。任安乐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帝承恩的出现,对着洛铭西依旧一副坦dàng熟悉的模样。她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问:铭西,那你猜猜假山后的那位这辈子最不能磨灭的记忆是什么?

洛铭西被问得一愣,摩挲着手里的茶盅,应该是她被禁在泰山十年后回京入东宫的那一日吧。

那一日的帝承恩,盛容喜悦,也曾惊了满城贵女士子。

不是。任安乐摇头,缓缓朝后一靠,让自己陷在舒适的大裘里,透过淡淡的雾气,目光悠长。

十年前,你在街头遇到她,把她带回帝府的那一日,才是帝承恩永生难忘的日子。

任安乐声音幽幽,通透而睿智。洛铭西怔了怔,竟开始认真回忆那一日的光景来。

十年前,帝家满门被诛,韩烨篡改圣旨将梓元送往泰山,父亲知道梓元这一去,定再难逃出皇家桎梏,便令他尽快寻一模样相似的女童代替。那些时日梓元大病,遣送的御史怕帝家孤女出事惹上麻烦,便允了推迟半月。他是在一次出行时偶然遇到了帝承恩亦或者是命中注定。

那日梓元高烧未退,他带着她跑遍了帝北城的医馆,大夫只说寒气入心,悲恸过度,伤了体脉,回天乏术。他听了只觉遍体生寒,怏怏的回侯府,哪知马车却在路上被拦住了。

他不耐的掀开布帘,一眼便望见了一身褴褛,奄奄一息,死命揪住车夫乞讨的帝承恩。

那模样眉眼肖似梓元,但才七八岁的女童,眼底的圆滑讨好连成年人都难企及。这是一个被生活磨砺得只剩下求生本能的孩子,一个濒死的乞儿,对当时的洛铭西而言,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帝承恩要活下去,要活得比谁都好,要活到人上人的地位,就必须永远保住帝梓元的身份。

余生岁月无穷无尽的桎梏和永远抛弃自己的身份来换一条命,帝承恩没有半分犹疑。

无需威bī,无需利诱,甚至在帝承恩被带回府后,他只见过她一次,jiāo代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见她。

从始至终,这只是一场jiāo易,但是帝承恩触到了梓元的底线。

你说得不错,她这一生最难忘的恐怕便是那一日。

生或死,一念之间,永远比富贵权利来得重要,只可惜那个曾经在街头苦苦乞讨的女童忘记了。

洛铭西望着任安乐,叹着笑了笑,眼底隐有温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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