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挨打受骂,顾老太傅都要带上一句:“你瞧瞧人家子来!”
这般一来,顾清宁自是对唐子来没有任何好感,唐子来亦是对他嗤之以鼻,唐子来素来清高,独来独往,从不屑与顾清宁之流同流合污,原本相安无事,可自打赵穆来了之后,看着他俩互相探讨学问,顾清宁便浑身不得劲。
若是找唐子来麻烦,当天爱子如命的唐太傅便上门告状了,顾清宁惹不起,自是拿赵穆开刀,各般找茬,带人好好骚扰了几回,而赵穆稳重,原就比他们大了几岁,见着顾清宁细皮嫩肉的一副顽童模样,并未与之计较,可这般一来,顾清宁却更是上火了,带了几个混在一起的公子哥在放课后拦住了赵穆,结果可想而知,一帮人被赵穆打的落花流水。
慌张落跑中,顾清宁还崴了脚,而其他那些酒肉义气的公子哥却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谁也不管他,对于顾清宁这样一个又怂又嘴硬的人,居然在赵穆走到面前时害怕地哭了。
这一哭,换来了赵穆的一声叹气,撕了衣角,将顾清宁伤处包扎好,便背起了他,将他送回家。
顾清宁至今仍还记得那贴伏在赵穆背上的战栗,胸腔传来的心跳沉稳又有力,顾清宁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何讨厌看到他与唐子来那般好。
并不因为他讨厌唐子来。
他自小便知自己的特殊身子,在外人面前有多自大,他内心便有多自卑——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更不是女人,只是一个上天作弄的怪物,父亲对着他的纵容不过是心疼他,面对着赵穆那样自带光环的明朗、刚毅的少年,顾清宁是又羡慕又自卑,但又有许多不明所以夹杂其间,那般又酸又涩的心境。
于是在赵穆的牵引下,俩位好孩儿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变成了仨位好孩儿,顾清宁拿起书来便头昏眼花的,可他知道赵穆喜欢这样,忍着那枯燥的书本,忍着那五经博士的念叨,顾清宁勉强着当他的好孩儿,可他从来都不是这块料,他提起笔来便想拿来画乌龟,哪里像唐子来,写得一手人人称赞的隽永的行书,看着赵穆跟唐子来津津有味地对着一句古词斟酌分析,间或谈笑晏晏,而他只能坐着干瞪眼,插不进任何的话语,这种隔离令他又恼又鼻酸。
所以他总是跟赵穆闹,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连自己都看着生厌的。
可赵穆每每却总是会容忍他。
“阿宁,你又是怎么了?”
赵穆最常说便是这句话,他长了顾清宁五岁,在一帮官宦子弟中颇有威严,可常常被顾清宁弄得甚是无奈。
有一回中秋佳节,唐子来送了赵穆一把冰骨玉扇,扇面乃是前朝才子宁非子的真迹,赵穆很是喜欢,可第二日便见那扇子被茶水打湿,字迹全糊,而始作俑者还毫不自愧,连声道歉也没有,宁非子真迹世间难寻,赵穆一向喜欢他的风骨,可还没欣赏多久,便被顾清宁给毁了。
赵穆难得的生了好大的气,二人冷战了三日。
最后还是赵穆看不得顾清宁嘴巴整日挂着油壶的凄凄惨惨模样,主动示好,还送了那赤练鞭给他。
顾清宁明明开心,却仍旧将那赤练鞭一丢,表示不稀罕。
“你送唐子来去吧。”
赵穆揽住他,声音温煦宠溺,“这个只给你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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