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从容貌到谈吐到xing格都不是,甚至几个月后他终于点头时,也只有一小半是因为她的认真,她的有趣,而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些姓张的姓祇的女人们实在太过讨厌,如果能让她们彻底死心滚远一点,他可以不介意身边多一个这样简单到透明的女子。
他点着头,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因此看着她蓦然绽开的灿烂笑容,心里最大的感觉,居然是有些内疚。那几年里,无论怎么宠着她纵容着她,都冲不走这种淡淡的顽固的内疚。他也曾想过,也许只有到他必须离开的那一天,这种内疚才会彻底消失,但愿自己不会心软。
然而,离开的,却不是他。是她直到将自己送到金城,然后扬鞭离去,直到最后回头时,她依然笑得那么灿烂。他却在隔得越来越多的日夜之后,慢慢的发现,自己已经忘不掉这张笑脸。相反,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忘记的那些娇媚的笑容,那些轻蔑的眼神,却已经变得极淡极淡,再也不会让他生出无法克制的厌弃与愤恨
一阵风chuī过,路边不知什么花树上纷纷扬扬的落下了细碎的花瓣,有几片从车前掠过,麴崇裕下意识的随手一接,那花瓣刚刚落在他的手心,却被一阵更大的风chuī走到了高高的半空,转眼便不见踪迹。
麴崇裕慢慢收拢了手指,突然微笑起来。
如此,甚好。
番外二陌上花开(二)
日上中天,隋唐年间改名为兰州的金城,到处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繁忙景象。带着大批牛马的回鹘人与来自长安巴蜀等地的茶盐商贾纷纷涌入城内,只待开市的鼓声一响,便好进市坊做互市的生意。而在内城的西北角上,那座高达百尺的木塔也被三月的艳阳映she得分外庄严,宝珠形的铁制塔刹熠然生辉,仿佛真是一颗反she着万丈佛光的硕大明珠,令人仰视之下不由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离木塔寺不过两箭余地的街道上,因不通往市坊,行人并不算多,一队有十余辆大车几十匹骏马的车队却不知为何越走越慢,几乎停在了街道正中,自然引来了不少诧异的目光。
队伍的中部靠前处,麴崇裕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佛塔,骑着的那匹金棕色骏马慢慢的收住了步子,正当几个麴家世仆互相jiāo换着眼色,估量着离开兰州前说不定还要去木塔寺走上一遭时,他却突然神色冷淡的一抖缰绳,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金生虽然之前跟随麴崇裕扶棺回榆中时也曾路过兰州,却不曾到过这木塔的近处,此时正半张着嘴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听见身边有人叫了一声,他才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出声提醒自己的老管事笑道,早便听说过这座宝塔了,今日一看,果然气派!
那位老管事小心的看了前面一眼,见麴崇裕已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才压低了声音笑道,当年咱们老王爷可是把天可汗赏下的金银,悉数捐献在这上头了,能不气派?
此事金生自然也听说过一二,贞观年间,高昌国王麴文泰去长安觐见天可汗,回高昌途中便出资在故乡修建了这座宝塔,留下了好大的名声,却没想到用的却是天可汗的金银!这般会算计,怪道世子爷,不对,如今是县公爷了,也是jīng明得紧他忍不住嘿嘿的笑了出来。
老管事诧异的看了这位满脸傻笑的小长随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正yù走开,却听金生又问道,既是自家修的佛塔,又修得这般气势,阿郎回乡这许久怎么也不曾进去盘桓一二?
他声音响亮,传出老远,老管事顿时唬了一跳,忙抬头看了看前面,眼见麴崇裕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转头瞪了金生一眼,低声喝道,少问废话!
金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脱口道:怎么?问不得?随即便反应过来其中多半有什么玄虚,赶紧捂住嘴东张西望了好几眼,只见身边几个有些资历的世仆神色都有些古怪,心头不由越发纳闷,只得眼巴巴的瞧着老管事。
老管事叹了口气,往路边让了几步,带住了马缰。金生忙跟了过去。眼见几辆马车都已过去,老管事才低声道,你是随身伺候阿郎的,有些事日后还是心里有数才好,想你也知晓,阿郎的亲生父亲乃是大郡公!
金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大郡公说的是阿郎如今在长安的伯父金城郡公麹智盛。此事他自然知晓:阿郎原本是这位末代高昌国王的幼子,八九岁上才过继给麴都护。只是若让外人去看,大约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们不是亲父子,莫说都护病重时阿郎衣不解带、日夜服侍的那份孝心,此次都护故去,阿郎更是扶棺三千里多里还乡安葬,又在坟前结庐而居,直至收到朝廷征召,这又是几个亲生子女能做到的?想到此处,他不由叹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老管事不知想起了什么,也叹了口气,这也罢了,此次阿郎已承了爵位,回长安后想必是要另外开府的,平日拿大郡公当长辈当伯父来往总不会错,只是阿郎的亲生母亲何妃便是此处的尼庵出家,又安葬在了后面的塔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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