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团儿忙跪了下来,指着案上的一副双陆棋脆声应道:奴婢只想做太后棋盘上的小小棋子,在太后闲暇时,能博太后一笑,奴婢便此生无憾。
武后不禁失笑好一颗小棋子!今日我若不使唤使唤你,倒是不成了。也罢,你去传我的口谕,召jiāo河郡公进官。她微笑着看了看门外既然是鹰隼么,她不要赏是她的忠心,我却不能叫她真的白忙一场!
韦团儿心中欢喜,轻快地答应一声,走出大殿外向内侍传了口谕。她刚想回身,目光一扫,不由怔住了远远的广场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渐行渐远,仿佛就要消融在那淡淡的冬日阳光里。
她凝视了片刻,缓缓欠身:库狄御正,团儿多谢你了!多谢你这两年多来的提拔和栽培,多谢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更要多谢你没有让我久等,便及时地让开了路,再也不会挡在我的前头!
琉璃若有所觉,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韦团儿的心顿时一提,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琉璃却只是看了看身后的宫殿楼台便转过了头去。她毫不犹豫地跨过了高高的门槛,那清瘦的背影,转眼间已消失在厚重的宫墙后面,消失在喧嚣的红尘俗世之中。
更远一点的地方,传旨的内侍巳经翻身上马,穿过宫门,直奔天津桥南的城坊。而在这日稍晚些的时候,骑快马更是直出洛阳东门,往北而去。
在风平làng静的冬日轻寒里,这换了三个年号的动dàng一年,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扼守北疆的朔州,腊月的天气却远不是这般温和。从荒野刮来的北风夹杂着冰雪没日没夜地从城头呼啸而过,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是冰封雪盖,主街两旁的积雪也堆得老高。眼见年关将至,街头依然见不到太多车马,倒是不时有身着戎装的兵卒结伴而行,那带着醉意的歌声回dàng在大街小巷,给这个仿佛已被严寒冻结的城池带来些许生气。
城东的兵马大营里,气氛却是越发冷肃。正式年前休整的日子,营中兵卒能走的一早便走了,剩下的也都是各自窝在帐篷里。只是几队士兵在无jīng打采地清扫着冰雪,待扫到中军大帐附近,更是各个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
安静之中,突然有人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了伙房的方向。一个少年亲兵提着食盒从那边走了过来,大约装得太满,食盒并没有盖拢,隐隐闻得到酒ròu的香气。大伙儿不禁齐齐地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化身北风,顺着那香味钻进食盒里去。
小亲兵并没有留意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帐门前,轻声问了一句,这才挑帘入账。门帘一落,那香味便断了来源,只留下一缕余韵dàng漾在众人鼻端,勾起了万丈饥火,有人忍不住嘀:这还不到午时呢,大总管还真是越来越会找乐
领头的老兵忙低声喝道:胡说什么?想吃军法自己领去,莫连累了大伙儿!程大总管可不是善茬,这两个月来又是任事不管,酒ròu天天不断,脾气日日见涨,一条军棍也不知打翻了多少倒霉鬼。再这样下去,莫说突厥人怕他,他们这些人只会怕的更厉害!
众人不敢多说,只能忍着饥火继续打扫,不时看一眼大帐,想到里头那位将军正在快活地吃ròu喝酒,暗恨天道不公。
他们自然瞧不见,大帐之内,正在吃ròu喝酒的程务挺,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快活地意思。
他散着腿坐在大帐一角的矮几前,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恶狠狠地撕下一条羊ròu,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那神qíng不像吃ròu,倒仿佛是被羊杀了满门,他正在报仇。
一旁的亲兵快手快脚地满上了酒碗,又倏地退后了一步,没发出半点声音。
程务挺低头死死地盯着酒碗,突然沉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和子隆,是不是都错了?
小亲兵哆嗦了一下,左顾右盼也没瞧见旁人,只能咬牙回道:将军英明,将军怎么会有错?
程务挺啪地一拍案几,盘子震得老高:胡说!我们若是没错,那子隆为太后做了那么多事,为何会身首异处?为何人人还都说他活该,说这是他陷害忠良、滥杀俘虏的报应?为何连他的妻子儿女都会死在流放路上?我呢,我立下这么多战功,如今人人却都说我的爵位官职是陷害了裴守约才换来的,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他怎么可能没错?我又怎么可能没错?我们都错了!大错特错!错得不能再错!
亲兵脸上好容易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那将军就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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