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抬起头,微笑着轻声道:小店一定不负夫人所托。
钟夫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随即便追问道:大娘何时画这花样?
琉璃笑道:琉璃尚有委托在身,小店另有画师,技艺比琉璃高出十倍,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
钟夫人的脸重新舒展开来,笑得越发和煦,大娘太过谦逊,那牡丹夹缬是我亲眼所见,若说有人比你技艺高出十倍,我是不信的。却不知是谁委托了大娘,需要多长时间?我且等着就是。
琉璃心里越发警惕了,以杨老夫人的身份,武昭仪的地位,有人愿意凑上去为之效劳并不奇怪,但这位夫人也未免太过热心了,难道非要自己说出柳夫人搁下的话?只能笑道:夫人明鉴,琉璃目前确无闲暇,一则魏国夫人曾命琉璃给她做四色花卉夹缬,如今还未得;二则,琉璃又应了贺兰府的武夫人为她画一幅画,虽是私人之托,与小店生意无gān,亦需忠人之命,因此上这些日子琉璃只怕都是分身无术,无法再为夫人效命了,望夫人体谅。
钟夫人似未料到她会把武夫人也牵了进来,笑意虽然如旧,看着琉璃的眼神却变得有些深,半响才哎呀一声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说到魏国夫人和武夫人,我倒是刚想起来,听武夫人说,她上次来这店里时,正遇见魏国夫人也到了此处,不止是让你做花卉夹缬,当场还说过不许你再为别家画花样,可有此事?
琉璃心中微沉,这位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有些话看来已经躲不过去,她只能点了点头,当时是有这一说。大约是琉璃在贵人面前应答失仪,惹恼了魏国夫人也未可知。
钟夫人瞅着琉璃,又笑了起来,你倒是个谨慎的,却不知是如何失仪了?
琉璃叹息了一声,琉璃也不甚明了。只是见魏国夫人走时不大高兴,胡乱猜测而已。
钟夫人点了点头,魏国夫人原是个规矩大的,既然她已发了话,我也不难为你了,日后有机缘再说。说完竟是gān净利落的起身便往外走,琉璃不由有些茫然,恭敬的跟在后面,将她送出了夹缬店。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鎏金花鸟的厢板,重锦车帘,竟是极其华丽。待到上车之前,钟夫人又突然回头和蔼的一笑,既然大娘还要与武夫人作画,记得见到她时,帮我带声好。
琉璃心里这才一松,恭顺的点头笑道:夫人所托,必不敢忘。待目送着这位钟夫人的马车走远,回头便问史掌柜,掌柜可曾打听出来这位钟夫人的来历?
史掌柜皱眉道:我也在纳闷,适才便让小钱去与那车夫攀谈了几句,说是什么许大学士府的,看那马车当是极富贵的人家,我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曾与这府里打过jiāo道,也不知这位夫人为何会知道大娘你的名字。
许学士?难道是武则天麾下的第一个大臣许敬宗?若这钟夫人真是他的夫人,以今天的qíng形看来,倒不是武则天收服了他,而是他绞尽脑汁贴上了武家才是!所以她最后才会提那么一句:她真正所图的并不是要自己说出什么来,而是要让杨老夫人看到,她是第一个听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又付诸行动的人!权力富贵,果然是这世上最诱人的东西,只要撒下饵,就不怕没人上勾。
琉璃站在院里,静默良久,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回头对小檀道:我们回去。
此后几天,琉璃都没有再来西市,却让小檀每日去打探一回消息,期间果然有两三位官家夫人来打听过她,不过并没有流露出太过在意的样子,倒是对店里出售的牡丹夹缬没有银色闪光颇有意见。琉璃这才放心,想来如今武则天虽然得宠,但朝廷里依然是长孙无忌的天下,王皇后的地位也依旧稳固,除了许敬宗这种不甚得志又与武家有旧的人,谁会把宝押在一个侍奉过先皇的大龄妃子身上?
如此一想,琉璃倒是更能安心作画了。那《chūn江花月夜》的图,她用纸张练习了两遍之后,到了第三日上才铺开从书画店里jīng挑细选的淡赭色熟绢,提笔挥墨,花了两三日的功夫,才终于告成。
这幅画虽然不是工笔重彩,她却画得甚为细致,画面下方是几丛盛放的牡丹,透过牡丹的花叶看去,只见大江静流,水天相接,圆月高升,月华如晕,波光之中,一叶扁舟静静的停在江中,一位戴巾的士子面向圆月负手而立。瘦削的背影里,自有一股寂寥之意扑面而来。
琉璃看了半响,舒了口气,其实这幅画与她当年临摹的已颇有些不同,但好在改动之后效果依然不错,尤其是那位士子的背影,以前临摹时,导师总说她的画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若是能让导师看到这一幅,他大概就不会有那样的不满了吧?琉璃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画,刚开始的那丝得意,渐渐变成了压在心头无法出口的一声长叹。
因想着后天就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正是大唐的法定节假日之一,裴行俭这位公务员说不定也会得闲。琉璃收起画卷,转头便召来了小檀,让她找个男仆第二天去长兴坊的裴行俭家送信。小檀想了想却道:长兴坊倒是不远,大娘明日若是无事,不如让婢子去一趟,省的那些人笨口笨舌的说不清楚,反而耽误了事。
琉璃看着她眨啊眨的眼睛,怎么不明白这妮子是听说过天煞孤星的大名,此刻好奇心发作,只得笑着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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