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站起来将大饼切开,康氏便先给琉璃夹了一块:这是时下最兴的古楼子,妹妹且尝一尝。琉璃忙咬了一小口,却是一层层又薄又脆的面饼间夹着羊ròu和调料,味道果然鲜浓,自是点头称好。
和在长安居住了数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库狄家不同,安家在餐桌上十分热闹,男人们大碗喝酒、大块吃ròu,女人们谈笑风生。这熟悉的饭局氛围,让琉璃整个人渐渐松弛下来,不知不觉便吃了个八九成饱。眼见康氏还要给她夹菜,忙摆手笑道:再吃不下了。
舅母便皱起了眉头:怎么才吃这么点子?
米氏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围着琉璃转,此时也笑眯眯的道,可是不合表妹胃口?不知表妹家中平日吃些什么?
琉璃笑着抚胸:舅母,儿真真是饱了。又对米氏笑道,这菜和饼都极好,儿正想请教,这古楼子是如何做的。心里却有些诧异,自己与这六嫂应是头次见面吧,她的眼里话里那股隐隐约约的试探之意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六表兄刚才对自己太过热qíng?
康氏笑着接过了话:这有何难?不过拿一斤羊ròu剁馅,拌上牛油,一层层抹上胡饼,每层间加椒豉,放在炉里烤好,只是莫烤太久,ròu到多半熟便好。
琉璃点头受教。米氏挑眉笑了起来,表妹竟未见过?
琉璃微笑点头,家里未曾做过,琉璃平日也不大出门,让六嫂见笑了。
米氏还想说点什么,对面的三郎已cha嘴笑道,阿米今日果真好生热心。米氏顿时有些讪讪的,转头便和七娘说话去了。
安二舅的目光也扫了过来,眉头微微一皱,思量片刻对三郎道,明日午后你若得闲,便去史家拜访一次,把十一郎的事qíng定下吧,四色礼物都要选好的,阿米跟史家最熟,你拿不准的问她便是。
三郎笑着应了一声。十一郎则是一怔,脸上浮出一层可疑的红晕,低头喝了口酒。米氏脸上倒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又看了琉璃一眼,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
琉璃心里转了两转,顿时猜到了几分,十一郎大概早先便准备和米氏相熟的史家定亲,而自己来了安家,米氏便担心自己的公公婆婆是不是变了主意。眼见米氏用目光示好,她也向米氏微微一笑,心里却忍不住苦笑一声:这位当真是多虑了!
若说古代女子最大的事业是嫁人,她就是注定在这个时代没啥前途的那种胡人重利,男人娶妻自然选能在生意上有助力的同族女子;而唐人重名,娶妻更看门第,纳个胡女为妾还勉qiáng算得上是风流韵事,娶做妻子却实在离谱了些。再说,即使有人肯娶她,她敢把自己jiāo出去吗?如今,能够不被那个便宜老爹和曹氏卖了,她就已经谢天谢地。若真和十一郎有什么瓜葛,她不是自绝后路么?
因此她早已规划好了:先留在夹缬铺做个画师,攒了钱以后再开个小门脸,自立个女户,混个温饱。如今是永徽年间,离安史之乱还有足足一百年,虽然朝堂上不会消停,如今闹着的房遗爱谋反案很快就会让一批人头颅落地,几年之后还会有更大的血雨腥风。不过这一切跟她这样的小老百姓八竿子打不着,反正她的生活目标也不过是没有蛀牙的活到老死
一时饭毕,三郎和六郎夫妇先后告辞回去。琉璃这才知道,大约是栗特人风俗不同,二舅虽然还在壮年,三郎和六郎却已早早的自立门户,就是年纪最小的十一郎,也给自己买了一处小院子,只待成亲后便搬出去。康氏带自己去的那间东厢房是出嫁的五娘归宁所住,因此衣裙钗环等物格外齐全,而西厢房住的是二舅的三个姬妾,却是没有资格来出来见客的。
眼见天色已经黑透,舅母便叫来一个叫小檀的婢女带琉璃去客房沐浴休息,一时收拾完毕,琉璃躺在那张香软的箱式大chuáng上,原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谁知道不过一刻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色未亮,小檀便进来伺候她梳洗,手里拿了件白底松花色方胜纹的紧身窄袖袄和黛色细纹的收口长裤,又将她的头发编成了几根发辫,正是出门的利落打扮。琉璃到得上房,七娘也已到了,身上是一套白底艾青色花纹的衣裤。舅母石氏拉了两人的手笑道,你们倒像嫡亲的姐妹。七娘的xing子原本有些腼腆,此时上下打量着琉璃,也笑了起来。
待得晨鼓响起时,安家人都已在上房吃过素食,琉璃跟着安家女眷们上了一辆两头健驴拉的大车,一路向怀远坊南门而去。
而在同一时刻,库狄家的牛车也进了怀远坊的西门,直奔安家而来。
牛车里,库狄延忠神色郁闷,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曹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听见库狄延忠叹个不停,忍不住淡淡的道:大郎若觉得难开口,让我去跟那安家人jiāo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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