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哀家便直说了,昶儿上表请求返回封地,哀家这头病还未痊愈,正须他朝夕在旁看顾,可劝了几次,这孩子却像心意已决了。哀家问过皇上,不料却是祖宗成法那套说辞,全然不顾哀家这身子。所以么哀家是想,劳烦徐秉笔再跟皇上进进言,让昶儿再多留些时日,好歹过了中元祭祖大典。
顾太后说完,呷了口茶,便拿眼去瞄他神色。
徐少卿略顿了顿,便躬身道:臣谨遵懿旨,定当竭尽全力。
顾太后满意地笑了笑:徐秉笔果然是深体上意,哀家回头定叫皇上赏你。行了,你去吧。
言罢,便慵懒地朝软榻上一靠。
徐少卿拜辞而去,刚出寝殿便大步流星,风一般穿过廊间。
出了清宁宫,正要去找高暧,却猛然见阶下停着一具八台锦轿。
他神色一变,当即屈步向那轿子奔了过去。
第40章 声声慢
巃气森然,恍如重云压顶,蟠山际地。
单单只是靠近些,便觉一股迫人之势扑面而来,忍不住心生寒意。
徐少卿剑眉微蹙,快步来到轿旁,微微吁了口气,敛着声气道:恭迎gān爹。
旁边的内侍弓着身子,撩起枣红色的蚕锦轿帘,里面赤色袍服的身影便迟迟的探了出来。
徐少卿躬身一抬手,搭引着那人缓步走下轿,立刻便有内侍上前撑伞遮阳。
他抬眼轻挑,见那张皱纹满布,深如刀刻的脸上依旧带着似僵似弛的笑意,发眉像是又花白了些,gān枯的身子也更加瘦了,使那件宽大的赤红色锦袍空dàngdàng的垂着,但却将胸前的绣金坐蟒衬得愈发狰狞鲜目。
这几日儿子没去探视,不知gān爹身子可好些了么?
那人叹然一笑,cao着如枯木相挫般gān涩的语声道:唉,我这病,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清楚?拖拖拉拉的,延了这么多年,何曾有个了啊?这两日闷热的厉害,胸口又开始疼了。言罢,便举着帕子掩住口,大咳了起来。
徐少卿空着掌心替他轻拍后背,皱眉关切问:怎么又咳得这般厉害?上次我从夷疆特意带回的方子和药,gān爹可曾用了么?
那人又咳了好一阵,终于将堵在喉中的痰吐在帕子里,面色方才由青转白,喘息着顺了顺气,摆手叹道:也就只有卿儿你,一头担着公事,一头还惦记着我。唉只可惜碰上我这老病根子,就算真是什么良方灵药,只怕最后也是石沉大海,没半点效验。
他摇头顿了顿,便岔开话道:罢了,不提这个。这两年你替我兼着司礼监批红的差事,一手还要领着东厂,着实是辛苦,不过人也愈发jīng进了。gān爹这辈子阅人无数,宫里几十年待下来,当真成才的,也就是卿儿你一个。我老了,有你顶上来,这心也就安了。
徐少卿躬身道:gān爹谬赞,儿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不过学了些皮毛,暂时帮gān爹管着印,实则每日都惶恐的紧,就盼着你老人家身子大好了,回司礼监来,也好日日对儿子耳提面命,再多加训导。
那人像是自嘲似的呵呵一笑,却没说话,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朝台阶走去。
徐少卿随着他,一路稳稳扶着。
两旁的内侍纷纷躬身下去,口呼老祖宗。
卿儿,我听闻你上次去夷疆几番遇险,云和公主也差点命殒途中,全赖你一力护持,筹思周密,最后才平定了那场祸乱,当真是不易啊。
那人忽然提起这话,徐少卿眼中一凛,旋即恢复如常,躬身应道:儿子是奉了皇命,担着正使的职责,自然要忠君之事,为陛下分忧,全力护着公主周全,不rǔ使命。
那人一步一挪地踩着石阶而上,gān着嗓子道:这话是不错,可gān爹当年跟你说过的话也别忘了。咱们做奴婢的除了伺候主子之外,最要紧的便是懂得分寸,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素来jīng细,差事该怎么办,不须我提点,总之凡事多想想,仔细分个轻重出来,总是没有坏处。当心把位子坐稳了,以后gān爹这条老命说不得还要多靠你周全。
gān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徐少卿面色平静的应着。
那人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说话间,已由他扶着上了石阶,来到殿前。
通禀之后,不久便有内侍从里面走出来,手搭拂尘躬身道:太后娘娘请焦掌印入内。
徐少卿撒了手,将那人jiāo由两个内侍搀着,目送他进殿,打躬道声恭送gān爹,正要离去,却见你他忽然回过头来微笑道:卿儿且在外留一留,我还有话说。
赤日当空。
四下里没半分风息,连遮yīn的廊檐下也让人觉得憋闷无比。
那斜斜投下的阳光方才还只在脚边,现下却已灼亮了小片裙摆。
高暧坐不住,又起身到廊外张望。
日光如炬,晒得人眼前发晕,几yù昏倒,可面前那条通向清宁宫的巷子却仍是空空dàngdàng,不见半个人影。
她心头忧急,不觉更是暑热难忍,又望了几眼,才失意的回到廊下坐了。
说是片刻便来,这一等却已近午时了。
都说等人的滋味最是难耐,她今日也算是领略了。
许是太后那里絮烦,耽搁了?又或者忽有什么要紧事去办?
她不清楚,但却知道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自己只要这般等着,终究会有个结果。
眼见裙腿处那片光晕继续上移,她只好向后挪了挪,有些无力地靠在廊柱上出神。
--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