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奢望。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门帘撩开,她出来抬头一看,见这里是条幽静巷子,灰白色的院墙,朱漆正门,既不见门庭若市的喧嚣,也不见哪里有什么商号的样子。
那内侍匆匆进了门,不多时里头便鱼贯走出七八个穿青色团花贴里,头戴三山帽的内侍,分两班垂首立在门口。
高暧正自奇怪,这宫外的地方怎么会有太监,而且还作司礼监奴婢的打扮,鼻间却突然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伽南香味
她心头突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探头过去朝里面望。
白色曳撒的袍角随着步履如流云般浮动,胸口的金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颀长的身影跨过门槛,挥洒写意地甩开墨色披风,抱拳微微躬身。
臣徐少卿,拜见公主。
她张口一讶,惊问:厂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8章 玉阎罗
徐少卿收了礼数,直起身,目光落在高暧脸上,却没答话。
高暧忽然发觉,自己不单单是他逾礼无形,更怕看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眸子,急忙垂了眼,红着脸又叫了声:厂臣。
他薄唇轻轻一挑:公主有所不知,宝和号是官家的私产,司礼监奉旨替陛下看顾着,里里外外的怕麻烦,日常事务便大都在这办了,也是图个方便。
她不懂这些事,点头低低哦了一声,便没再接口。
寿礼都已备好,请公主入内检视吧。徐少卿也没再多言,侧身让到一旁。
高暧还道他又要伸手过来,愣了愣,却见他只是微微躬身,全然没那个意思,不禁稍感意外。
公主还有何吩咐么?他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高暧登时尴尬起来,赶忙低下头,抬步朝前走。
徐少卿跟在后面也进了门,便对左右道:本督亲自在这里伺候着,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内侍齐齐地应了声,面朝两人恭恭敬敬退了几步,这才各自散去。
公主今日来得突然,臣也是才得着信儿,不然早该派人迎接才是。
高暧一见众人退了,院子里空dàngdàng的,身子便有些发紧,装出一副四处打量的样子,见这院子虽然算不得宽敞,但屋宇森森,到处一派整饬,倒也颇有几分气派,嘴上便不经意的答着:原以为该是宫里的高墙衙门,却不知厂臣平常便在这里,我今日才算见了。
他走上一步,偎近她身侧。
原来公主早就想来瞧瞧臣了,这般惦念着,可真叫臣受宠若惊。
她闻言一呆,随即才省起自己方才随口的一句话竟犯了语病,又被他抓住痛脚占了口舌便宜,急忙躲开两步,红着脸道:不是这话,厂臣千万莫要误会,云和有圣命在身,还是快去瞧那些寿礼吧。
他似乎很是享受她这副局促样儿,耸了耸那两道剑眉,随即又面色一黯,带着些失望的偏偏唇,叹道:臣上次有幸与公主深夜共游,又得了回赠,只道这两下里也算近了,谁曾想却原来,唉
高暧不料他又提起这事,顿觉更加窘迫,垂首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少卿却也没再多言,朝侧旁一抬手:既是公主一心惦记着陛下的旨意,便请随臣来吧。
她见他没再提前话,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头仍在忐忑,跟在后面来到西首回廊下的庑房。
刚进门,便觉眼前一片开阔,就看这屋子左右七八丈,前后也是三丈有余,瞧着竟比刚刚的院子还宽绰些,正中是一张巨大的长方案几,上面分类整齐排放着各色器物。
饰有九龙九凤的薄鬓凤冠,金线攒成百寿字样的赭huáng大衫,玉雕的八仙祝寿镂空龙舟,纯金打制的瑶池献瑞寿桃,通体坠满宝石的绿玉如意,青花斗彩的万寿纹尊瓶
其它珠宝、玉石、织物、金银器、画卷、刻本数之不尽,大多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叫上名字来,甚至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器物,一看就不是中土的东西,想来大概是翠儿曾经提起过的西洋玩意儿。
高暧怔怔地看着满目的珠光宝气,只觉眼花缭乱,可多望几眼又感到艳俗,只是全然不懂,又哪里能瞧出什么头绪来?
她耳根子一阵阵的火烫,心说让自己这回可也真算是盲人相马,实在好笑得紧。
旁边两个工匠模样的人上前恭敬拜见后,便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每样寿礼的名称、重量、用料、工艺、图案、寓意只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她听在耳中十九全不明白,便更觉如芒在背。
倒是徐少卿时不时cha言问些关键之处,还半真半假的向自己请示几句。
她便硬端着四平八稳的做派,轻轻应着,心中暗暗感激他替自己遮掩。
偷眼看看,却见他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始终不离自己,那双狐眸中总像蕴着笑,似是有意在看她这副装腔作势的糗模样,不由更是窘得厉害,幸好那两个工匠始终唯唯诺诺,什么也没瞧出来。
须臾间,四人便绕着那数丈长的案几走了大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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