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永远拥有那样纯净的双眼,纯净得能让人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为之开怀欣悦,再无恩怨与仇恨,再无纷争与动乱,能一生一世,做个胸无大志的寻常男女,只知为足以裹腹的一日两餐喜乐,为青菜上多出的几条青虫烦闷。
她的身后,一直有着马蹄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似在追与不追间徘徊两可。
这是慕容冲的态度么?
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她离去,会不会一怒便将她杀了?
杀了也好,换他的话说,便可以解脱了!
只可惜腹中的孩儿,不论能不能平安出世,都注定了得不到父亲的爱怜,甚至可能会得到世人的诅咒,因着他父亲铁骑所踏处的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到第二天近午时,碧落都没有发现一处人烟旺盛的堡镇,而白马已经疲乏不堪,连她自己都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喉嗓口阵阵的酸水浮泛,知道目前身体远不能和以往相比,遂找了处茂密些的林子,让马儿自在啃食青糙,自己铺了毡毯,吃了点东西,便枕剑而睡。
跟踪的燕骑也在林外驻下马来,却不敢进林来***扰,碧落只当有人在外为自己站岗,横下心来只作不知,居然睡得甚是香甜。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暮,毡毯旁站立一人,眺着夕阳落处的一抹远山,眉目舒雅,长髯轻拂,正是杨定的义父、如今西燕的尚书令高盖。
高将军!碧落对他印象颇好,见他在负责追踪自己,倒似松了口气般,起身见礼。
高盖忙挽住她,叹道:怎么?又和皇太弟吵架了?
碧落沉默片刻,问道:是冲哥让你们来追我的?是抓我回去,还是要杀我?
高盖笑意苦如莲子:皇太弟不到迫不得已,又怎会杀姑娘?他下的令谕,如果姑娘回阿房城,则小心保护;如果姑娘去长安城
高盖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碧落何等聪明,心中如被冰水滑过,接了话道:自然是要取我xing命了。
高盖叹道:姑娘不用怪他,他看重姑娘,才容不得背叛。
碧落凝视西方那朵深浓得洇染不开的铅色云朵,淡淡道:那如今呢?我既没有去阿房,也没有去长安,高将军打算护我,还是杀我?
高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我可否问姑娘,到底打算去哪?据高某所知,姑娘除了皇太弟和秦王,也就和杨定熟悉些,这一路往南,能投往何处?
碧落料不说出些什么来,高盖绝不会罢手,只得道:我不想眼看着冲哥和秦王自相残杀,所以要去淮北找我奶娘,静静儿一个人过着。你回去问冲哥,他该知道的,当年我便是和奶娘失散了,才流落长安,后来被冲哥收留了。
淮北?高盖连连皱眉:那里路途遥远,后燕、苻秦、东晋俱有兵马出没,到那里能静静隐居么?何况此去淮北,一路兵荒马乱,只怕连道路也壅塞不通了,恐怕
高将军,记得夏天时杨定被中军劫持之事么?碧落没等他将道理一条条说完,忽然打断了他。
高盖眉宇跳了一跳,叹道:自然记得。如果不是定儿受困,我也不想杀慕容泓。
碧落轻笑,不胜苍凉:如果我告诉你,那天冲哥找慕容泓谈论,根本没提到求他释放杨定之事,你会怎样想?
什么意思?高盖瞳孔收缩,月亮投入眼底,只尖锐的一道银芒。你你是说你有证据么?
没有。碧落折着毡毯,沉着答道:只是那些日子我一直神思恍惚,所以冲哥悄悄调兵之事并没有瞒我,当时我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后来兵变成功,一心想护着冲哥的慕容泓被冲哥亲手刺死,我才想起,杨定被擒之事,可能也是他一手布置的。
收拾好包袱,碧落跃上马匹,低了眉向出神的高盖道:高将军,我要走了,去淮北我的奶娘家。我不想有冲哥的人跟着,大家是不是糊涂些比较好?
她说着,一拍马,乘着月色驰出树林。
有燕骑急急来寻高盖:将军,要不要追了?
高盖瞳仁里的一点月芒扩散开来,洇染了看不清的种种qíng绪,蒙昧不明。
不用了,她是去她淮北奶娘家了。我们回去覆命便是。
杏花天 立尽斜阳人何处(一)〖网络版〗
苻秦建元二十年秋,西燕皇帝慕容冲围长安,爱姬碧落突然离去,慕容冲心绪凌乱,酩酊数日,长安秦军在窦冲、杨定率领下趁机反击,西燕军连溃数十里,退守阿房城。
因长安城池坚固,西燕也明白一时难取,遂在阿房城加固城防,与长安对峙。双方时有jiāo战,各有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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