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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依到慕容冲身畔,笑意略有惘然:冲哥,杀了林景德,真的能帮到你么?

慕容冲也在笑,眸光映了淡淡月辉,耀出潋滟清亮的光泽:能。我相信林景德的死,能让苻氏皇族再起风波。我们慢慢等吧!

等什么?

等天下大乱

慕容冲叹息,轻笑,优雅地将手下的琴弦一划,一阵破碎凌乱的嗡声,犹如

犹如当日燕都邺城被秦军攻破时,那秋风夹着悲泣的呜咽

等天下大乱

任何有着这样想法的男子,都该很可怕吧?

但眼前的年轻男子,神qíng优雅宁谧,举止高贵从容,分明在告诉世人,一切的灾难和血泪,都将与他无关。

仿佛他永远只是十三年前那个,在母后皇兄跟前受尽娇宠的尊贵小皇子,大燕帝国的中山王。

碧落眸中隐隐地晶莹着,唇边却掠过笑意,梨涡深深若醉。她温柔地握了慕容冲的手,说道:我陪你,陪你等那天下大乱!

就如十年前,慕容冲将她从污泥抱起,温柔地陪她一般。

那一年,云碧落八岁,不知是第十一次,还是第十二次从主人那里逃脱,流落街头。

rǔ娘说过,她不该为奴,不该为婢。

她也不甘为奴,不甘为婢。

所以,一次又一次,她逃离着主人,却终于受不了那饿疯了的感觉,从乞丐手中抢夺着风gān的馒头,被打得一头栽到路边沟渠中,滚了一身的污泥,却依旧滴着血冲那打他的人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蒙尘的珍珠,努力耀着属于她碧落的那种倔qiáng不屈的光芒。

就在那时,碧落看到了慕容冲。

当时的十五岁少年,穿着衣缘滚了一圈雪白皮毛的素色狐裘,眸如明珠,静静凝立时,宛若美玉雕琢,俊逸得不像真人。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一身素白裘衣的慕容冲,微含笑意,向满身污泥的碧落伸出了手。

而碧落几乎毫不犹豫,将手jiāo到慕容冲手中,跳上了他的马,脏兮兮的小手,无措地在慕容冲的白衣上留上几只黑黑的手印,又将泪水沾满了他的衣襟。

慕容冲所指的污秽的地方,是指长安,大秦的国都长安。

在人人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秦王欢呼时,为这日复一日qiáng大的大秦国骄傲时,这个颀长单薄雍容高贵的少年,却在指斥长安是最污秽的地方。

而他那个八岁的追随者,在长安吃够了苦头碰够了壁的碧落,也毫不犹豫地同意并认定,大秦长安,是天下最污秽的地方。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五)

lt;spangt;后来,碧落终于知道,慕容冲原是燕国的中山王,燕帝慕容炜的同胞弟弟。

苻秦建元六年,秦王苻坚派重臣王猛灭了鲜卑族慕容氏统治的燕国,燕帝口衔白璧,向秦王归降称臣。大燕皇室以及文武百官等,共四万余户鲜卑子民,俱被从关东迁入关中,和他们的国主一起臣服秦王的脚下。

曾经纵横糙原傲视天下的慕容铁骑,如折翅之鹰,不得不听任着命运的摆布,甚至不得不献出最尊贵的清河公主和皇弟慕容冲,送入宫中jiāo给秦王苻坚亵玩,以换得苻氏的信任,保全归降后的身份地位。

一雄复一雌,双飞入紫宫。

昔日大燕皇帝最宠爱的幼弟,襁褓之中受封中山王,十一岁即受封大司马的慕容冲,成了秦王的枕边娈童,引得京中流言四起,更让那些担心鲜卑人因此势力做大的群臣坐立不安。

碧落从没有听慕容冲提及过,那将近三年的岁月,他是怎样苦苦地煎熬过来。

但她已不只一次在半夜听到,睡梦中的慕容冲,发出了小shòu频死般的绝望惨叫,可怕得连她远远听着,都觉得心悸到手脚虚软。

当她从相邻的外间冲进去抱住他时,看到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慕容冲。

灰白的面孔,散乱的眼神,无助伸出的双手

再没有一丝平素的优雅尊贵,从容不迫。

没有人忍心,去追问他更多。

碧落唯一能做的,敢做的,只是将那男子温柔地紧紧拥住,用自己的体温,自己的笑容,去温暖那个cháo湿yīn冷如从地狱中爬出的身体。

而慕容冲总要颤抖好久之后,才能感觉出碧落的温暖,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恢复他惯常的宁谧安祥,柔和微笑着向碧落说着:哦,吵着你了么?我没事了,快睡去吧!

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一的一次,在碧落将安静下来的慕容冲扶了躺下,然后掩门离去时,她听到慕容冲沙哑着嗓子低低说:碧落,知道么?能在梦里惊醒,并叫出声来,也是一种幸福。

碧落装作没有听见,自顾离去,却在关上门的一霎那,泪珠断了线般掉落。

她实在不敢去看慕容冲褪去笑容后那种一击便破的脆弱。

伴君如伴虎。

即便慕容冲姐弟号称专宠,那种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艰辛和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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