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不语,保皇党们却不甘束手就擒。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人人都懂。换个人当皇帝,未必比现在好,所以没有人因太后的发声认命,太后陛下究竟得了敬王多少好处,如此诬陷天子?
一串脚步声从边上的便道传来,众人转头看,中宫凤驾缓缓到了殿前。穿着翟衣,戴副笄六珈的皇后缓步行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簪环一样一样卸下来,抛在了地上。
孤亦可作证,太后的话没有半句虚言,天子确实是女郎。
如果皇帝的衣裳剥不得,那么皇后的出现,便是最好的证明。弱柳扶风的中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凛凛的少年。他看着少帝,依旧笑得温存,阿姐,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绝不为难你。毕竟你我拜过堂,我心里认定,你就是我的夫人。
扶微前景孤绝,得不到任何帮助,她噌地抽出了鹿卢直指皇后,你是何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怎么天子成了女人,皇后成了男人,说出来岂不贻笑大方吗?最后还是太后一语惊醒了梦中人,不知诸君还记不记得姜太子源述?太子生前虽未册立太子妃,但宫中有一位宝林。彼时太子薨逝,宝林身怀有孕,为了免遭迫害,于长门宫生下太子长子悄悄抚育,这个孩子,就是今日的皇后。
敬王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何人再敢说孤谋反?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匡扶社稷。女主当政,yīn阳颠倒,是诸君愿意看到的吗?诸君皆是堂堂须眉,怎么甘于向女子俯首称臣!
内幕一个比一个惊人,文臣武将们除了倒吸凉气,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qíng了。
扶微怅然长叹,一手抱着那颗头颅,一手将鹿卢支在了地上。
姜太子遗孤?真是个大笑话!打着正义凛然的幌子,行卑劣龌龊之事,真叫人叹为观止。她居然轻笑,笑容有种诡异可怖的味道,尔等bī宫,杀了朕的侍中,如今兵临城下,自然尽你们颠倒黑白。如果正大光明,为何不上德阳殿对质?朕还是皇帝,你们在这禁廷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其野心之昭彰,何必qiáng辩!
话虽如此说,她终归还是弄懂了梁太后反她的原因。
姜太子的宝林姓梁,和太后是一母所出。若非太子早逝,那位宝林应当升良娣,升太子妃,直至最后当上皇后。如果灵均真是太子的遗腹子,相较于她,太后和他自然更亲。大殷素重母族,梁宝林几年前已经过世了,灵均顺利上位,太后的地位便愈发不可动摇,梁氏才可能达到辉煌鼎盛的巅峰。
可是这么多的内qíng,丞相到底知不知道?灵均不是他的学生吗,一向老谋深算的人,难道会在这件事上绊倒?她不敢想,害怕一切都是他的手笔,害怕最终幕后的cao控者是他,那她一腔的爱慕,就都成了笑话。
世事无常啊,空有抱负,到现在当真走到末路了。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也许只有自行了断,才能结束这屈rǔ。
太后自觉大局已定,神qíng里多了几分餍足,含笑道:口舌之辩最是无用,如今唯一能正名的方法就是脱衣。陛下可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除去玄端?
要一位皇帝当众脱衣自证,必然是奇耻大rǔ。灵均一递一声叫着阿姐,只要你肯退位,我的左右,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他伸手来扯她,扶微举起鹿卢便向他刺了过去。即便是死,她也不能接受这样的邀请。可惜她的身手根本不如他,韩嫣刺杀她那晚,她和他jiāo过手,他的招式又快又狠,她就算拼了全力也无法招架。他把那颗头颅打落了,反剪起了她的手,细细的腕子被桎梏,没有了帝王的不可一世,她只是个羸弱的姑娘。
群臣乱起来,却又碍于敬王的大军不能造次。太傅与台阁官员厉声疾呼:大胆狂徒,不得对上无礼!读书人在真刀真枪下百无一用,没有人理会他们。
先帝的兄弟们大眼瞪小眼,临淄王喃喃自语:这算怎么回事?
燕王和定城侯一脸莫名,难道咱们被老二坑了这么多年吗?看了眼曾经三跪九叩过的少帝,摇头不迭,实在太儿戏了
威严不再的少帝,依旧执拗地维护她的尊严。她咬紧槽牙,血红着眼和灵均角力,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有很大悬殊,他臂力惊人,她不敌他。一片混乱里看见他嘴角泄出得意而嘲讽的笑,像一把刀似的,狠狠cha进了她心里。
忽然他一震,那种震动是贯穿整个身体的,仿佛千斤重锤击打,连她都能感觉得到。他两眼深深望着她,眼里的光从盛大逐渐转为黯淡。垂首看,右衽的jiāo扣处凭空多出一支箭头,三棱的箭首上血流蜿蜒,顺着那箭脊,滴滴嗒嗒凝成了一滩。
敬王率领的屯兵若是河流,那么以惊人之势包围整个千秋万岁殿的南军,便是江海。
她穿过汹涌的人cháo,看见那个鲜衣怒马,引弓夜she的人。仿佛等了一万年,他姗姗来迟,耗费完了她所有的期盼和热qíng,剩下的只有无边的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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