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少帝长长呃了声,正要答,御史大夫却反驳:当年世宗定柔然,huáng氏不过是降将,归于世宗帐下即调转枪头攻打王廷,于旧主是不忠,此其一;其二,huáng钺坐镇荆州,近年与诸侯过从甚密,恐有不轨之心,于新主又是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太傅竟要举荐他的女儿为后,莫非太傅是对朝廷有不满,对陛下有不满吗?
殿上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jiāo,扶微发现要定夺自己的终身大事,原来并不那么容易。她皱着眉半晌未语,转头看丞相,丞相掖着双手老神在在,不到紧要关头绝不发话,那是他的老规矩。
相父。她唤了一声,不知相父有何高见?
朝堂上终于安静下来,满朝文武眈眈望向丞相,丞相从容起身长揖,臣这里,原本是拟了几个名单的,现如今看来,就算呈上去,对主公也没有任何助益。我大殷选后,历来注重门第风骨,既如此,臣就少不得毛遂自荐了。臣有一女,现年十四,自小由臣教导,才学稀松,品貌尚可,妄图高攀我主,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这句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却非殿里一时鸦雀无声,连根针掉下来都会惊天动地。
扶微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拐了个大弯,竟把自己弄得进退维谷了。太傅和宗正就算说gān了唾沫,举荐的也不过是别人的女儿,怎么比得上丞相切肌切骨?
她心里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相父可是说笑了?朕记得相父尚未娶亲,哪里来这么大的女儿?嘴里这样说,脑子里一瞬却是百样的想头。越想越觉得可怖,难道是私生女吗?他空有个单身的名头,其实外面养了一串儿女?也是啊,二十八九的人了,有个十几岁的女儿很寻常。现在是怎么回事呢?丞相做腻了,打算弄个国丈当当吗?
众人不敢私议,视线在少帝与丞相之间游走。既然是丞相悉心教导,何谈才学稀松,十个huáng钺的女儿也被比下去了。丞相是这朝堂上真正的实权派,就算他推举个七品小吏的女儿,分量都比别人重,何况是他自己的爱女!
太傅和宗正露出了失望的神qíng,自知大势已去,十分愧对主公。他们的计划终究赶不上丞相制造的变化,姓燕的老谋深算,看来不单朝堂,连禁中也逃不过他的魔掌了。
第5章
为了留住大权,连埋得那样深的秘密都掏挖出来了,丞相私藏一女,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先前忙于举荐的人都一脸讳莫如深,手里笏板无jīng打采地搁在了肘弯里。想来同帝王联姻是不成了,不过窥一窥丞相的隐私,还是颇有趣致的。
座上的少帝等他回答,可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令她忐忑的时光,略待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臣说的女儿,并非臣亲生的,是臣之养女。臣任京畿大都督时,手下有位极其倚重的副将,该将在朔方大战中因公殉职,家中父母和夫人又都亡故了,只剩一个幼女,无人照管。臣见那孩子可怜,便接入丞相府抚养,十年来悉心栽培,视如己出。先前朝堂上,有诸位股肱为陛下分忧,臣本不想提她的,奈何诸位多方商讨也没个结果,臣想这孩子虽愚拙些,倒也讨人喜欢。况且她父亲曾为大殷边关永固立下过汗马功劳,功臣之后不当册立,谁又当得?陛下是明君,王道dàngdàng,赏罚分明。将来立后诏书昭告天下,百姓谁人不为陛下歌功颂德呢?
少帝面无表qíng,大概也是被丞相的一番言论惊着了。
如今是不立也得立了,降将后人,怎么能和功臣之后相提并论?扶微早就料到事qíng不会那么好办,只是他会弄出一个养女来,令她始料未及。huáng钺的女儿,就算册封长秋宫,她也不会有半点愧疚之心。但然而丞相口中的女孩子则不同,如果来历属实,她怎么忍心让她入火坑?全家死得只剩她了,再让她断送一生的幸福,那不是堂而皇之欺负人家孤女吗!
立后非同小可,还需回禀永安宫,请太后定夺。她看了丞相一眼,相父,令千金如今在府中么?朕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丞相唇角轻扬,陛下国事繁忙,鲜少到臣府中,哪里有机会见到她?再说闺阁女子深居简出,她又尚年幼,唯恐冲撞了陛下,因此臣从不令她见贵客。
扶微笑起来,原来如此,究竟还是朕疏忽了。丞相与众位的奏请,朕这里都记下了,五日之后自有决断。今日朝议便到此,武陵反案还需加紧审理相父,一切有劳相父了。
少帝倚着椅上龙首向他偏过了身子,并不见任何不悦的神色。丞相看在眼里,心下感慨,孩子转变起来果真是一瞬的事,少帝长大了,懂得控制自己的qíng绪了,要拿捏势必更难。
他长揖,为主分忧,是臣之责,陛下放心。
少帝不再多言,起身便出了却非殿。回去的路上没有乘辇,漫步走在夹道里,边走边思量,看来又要费些思量了。原本立后是好事,被那位丞相大人一搅合,好事竟变成了败兴的圈套。燕相如这一生,就是为了让她不好过而存在的吗?源氏没有愧对他,他对大权yù罢不能,何不自己当皇帝呢!
--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