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哦了一声,只是诧然,若皇上是派李长前来,臣妾难道也要为李长感动,当然是感激皇上用心良苦!我假意道:何况臣妾至今深怨六王,怎容许玉姚跟随大军而来,以致摩格看重玉姚夺去做了大妃,臣妾生生失去胞妹,如今数年也见不上一面。
有须臾的沉静,听得风声漱漱,撩拨窗外密密匝匝的荷叶,轻触有譁然声。他的神色逐渐温和下来,伸手抚摸我被打的肿处,问:疼不疼?
我索xing红了眼圈,指一指心口,这里疼。
他搂住我的肩膀正yù安慰,忽然又冷了脸色,你既怨他,怎的又与他说那么久的话?
我垂下脸低低啜泣,当年臣妾深受华妃之苦,为了政事臣妾亦能忍耐,如今六王再不好也是臣妾的妹夫,皇上的手足,臣妾怎会不识忍耐,做好场面功夫!
他一怔,神色又柔和些许,起身从榻前的景泰蓝大瓮里取出几块半融的碎冰,他手势温柔,轻轻在我肿起的面颊轻敷,那冰块的寒意极冷极冷渗进肌肤里,激得我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玄凌的手势轻缓,那触肌而化的冰水凉凉地从面颊滑落至脖颈,冰凉的一道滚落,连他的声音听在耳边有些恍惚,朕不能不忌讳他,从小,父皇就最疼老六,数次要立他为太子。若非群臣反对,今日坐在朝堂御座上的人就不是朕了。何况诗书也好,骑she也罢,父皇悉心教导,自然每一样都胜过朕。如今,他又手握兵权,万一他起了汝南王昔日之心朕不能不防!
我心中一阵阵发寒,寒得生出屡屡生疼意味,皇上,六王不会!
他猛地将手中冰块用力一掷,那冰块骨碌碌滚了出去,留下一滴散碎的冰珠与水痕,反she着外头雪白天光,似有刀刀寒影。他面容深沉,斥道:你不是他怎知他的心思,难道他有什么心思都对你说!朕早就知道他对你别有心思!
我忙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揣度着六王素来对皇上的恭谨
再恭谨的人手里有了兵权也会生异心,何况父皇本就属意过他当太子,难保他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他面色yīn沉不定,眼中闪过狐疑的幽光,冷然道:何况皇家本无手足之qíng,唯有君臣之分。朕说句不好听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宛若被人当头灌入千年冰水,那透骨的寒意迅即从脑海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我冻得手足发麻,不能动弹,只觉得无数冰冷长针锋利地刺入脑中,痛得我无法思考。我本能得喊:皇上!六王是您亲弟弟
当然朕决定与母后争得皇位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他是朕的弟弟,这些年来朕厚待于他,已经是格外恩赏了。他停一停,整张脸沁出yīn隼的杀意,昨夜与他长谈,他与朕谈起军中之事,历历可数见解颇深。这个人用得好便罢了,用得不好便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容他不得!
我还yù再劝,皇上三思,六王身负军功并无过错,皇上若要除他,恐怕反而损伤圣誉
淑妃,你做事从来不教朕失望。玄凌缓缓起身,将一个折叠得jīng致的纸包放置在桌上,所以这次的事朕还是jiāo给你去做,只能成功,绝不许败。他温和地抚摸我的面颊,你用你的行为告诉朕,你对他并无私心。朕是一定要除去老六的,只是朕想给你一个机会。
我双唇微微哆嗦,本能地摇着头,去抗拒那包致命的毒粉。
他的声音yīn毒而蛊惑,一切朕都已经安排好了。他此刻在桐台等着朕与他去宴饮,你代替朕去,朕等你的好消息。
我挣扎着道:皇上,那么容臣妾去更衣。
不用更衣了。他伸手为我扶正发髻上的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让三缕金线串南珠蔷薇晶尾坠恰到好处的垂在耳边,又为我正一正杨妃色暗花流云纹绫衫,朕的嬛嬛永远这样美,朕若是老六,也会心甘qíng愿喝下你玉手送上的毒酒。去吧!
我木然被他推着起身,小厦子牢牢挽住我的手臂往桐花台去。玄凌空dòng的声音沉沉在耳后,事成之后,涵儿会是大周绝无异议的太子,因为他有一位深得朕信任又能gān的母妃。
回眸的瞬间,光线暗淡的疏影里,他眸光深邃如无穷黑dòng,幽远难测,隐隐透出一缕暗紫剑光,冷硬锐利,直刺向桐花台方向。
前无去路,后退,亦只有死路。
妃色裙裾散若流云轻轻掠过汉白玉地面,因着殿中设宴,桐花台的地面皆用清水冲洗过,光可鉴人。小厦子悄然引我入内室,碧玉珠帘子悠然作声,帘后的他已经肃然起身,行李等候。
是我。隔着一挂碧玉珠帘,我用舌尖压住牙齿的颤抖,温言道:王爷不必客气。
桐花台殿阁中帏帘已卷,暮光迷离。小厦子上前打起帘子,碧莹莹的珠光之后,他着一袭铜色长衣,长发以金冠端正束起,相视的瞬间,窗外有熏然溜入细竹帘的风,在huáng昏的柔光下chuī佛得愈来愈温柔缱绻,像一个柔软的梦境。
我有一瞬的恍惚,桐花台嘉木繁翠,yīnyīn如旧,映着暮晚天光,凉风满袖,墙角夕颜盛开若清雪漫漫,彷佛时空倏然逆转,又回到初入宫闱的少年时光,还是那年七月末的夜,与他初会于桐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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