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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萧煜已经牵着她走。如今他正艰难,不可坏他的兴致,惹他不快,但出于卫心玫自己内心的愿望,得夫君怜宠,牵手踏雪,她也是舍不得去拒绝的,连带身上的那件衣服,因为有他的气息,她也舍不得推让。

为这刹那的体贴亲密,卫心玫暗自心喜着。脚下的雪吱吱有声,一时间好像整个天地,都唯有这细细的声息似的。

园子里一片银光,花木建筑皆为白雪所覆盖,他们两个人于茫茫飞雪中相扶而行,来到了花园东隅的望月亭。

那夜没有月,没有风,只有落雪。

亭子里是gān的,但和外面一样冷,所幸陆醒为萧煜送来了裘衣,还着人送来了火炉和茶点。

卫心玫为萧煜倒了杯热茶,火炉映得她的手,有几分红彤彤的。

萧煜接过去,只微微呷了一口,望着微弱火光下的妻子,微笑道,可能多年后,我们只有一间小屋子,不能出方寸之地,遇到这样的天气,有个火,有杯茶,便是莫大的荣幸。

这话还是悲观伤感的,卫心玫正在给自己倒茶的手滞了一下,转而婉然而笑,柔声道,妾身嫁给王爷,分享荣光,自然也同担苦难,妾身无所怨。

萧煜淡淡笑,握住了她放下茶壶的手,也说不定,连囚禁于方寸之地的机会也没有,自古成王败寇,身首分离,魂飞湮灭,也是极容易的。

卫心玫嫣然,夫妻一体,王爷在,妾身在,荣rǔ与共,夫死妻随。

萧煜心有所动,夫死妻随么?

他那个陡然的瞬间,想起了沈墨瞳。虽然诡异,但是真实,他突然想到,沈墨瞳也会夫死妻随么?

卫心玫不知他心念所想,只听他那上挑的尾音飘忽短促,她不由抿唇一笑,握住了萧煜的手。

卫心玫的手温暖纤细,眉目之间淡淡的,别是一种端庄的娴雅从容。萧煜望着她,瞬间qíng动,柔声道,是我,苦了玫儿了。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亲近,那么熟稔地唤她,玫儿。

卫心玫低眉敛首,委婉一笑,轻声道,为妻的本分,谈何辛苦。

萧煜的眼底揉进笑,玫儿对为夫,只尽本分么?

多年后两个人还总是难以忘怀那个雪夜,一场场的欢哗夜宴,歌舞繁华,形形色色的美女如过江之鲤,袖底清风,于萧煜来说,始终记得那场雪,那个在患难中注定要与他休戚与共的女人,可于卫心玫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那场雪,那般美得深刻、动人qíng怀了。

萧煜道,我其实始终觉得蹊跷,父皇为何突然疏远我,百般打压防备,到如今,竟似yù弃若敝履。

卫心玫低眉听着,劝慰道,人各有天命,王爷不要过于悲怆。

萧煜道,最初我以为是因为五弟,后来我才懂,其实不关五弟什么事。

卫心玫讶然。

萧煜苦笑道,是父皇自己,因为天下是他huáng袍加身得来的,年轻时还好,越年老他便越狐疑,不动声色一点点处置了当年的大将不说,对自己儿子,也狐疑。

卫心玫垂下头,默然。萧煜道,背弃旧主夺得天下,是他一生最大的荣光,也是最大的耻rǔ隐痛,他对yīn谋权力极为敏感贪占,当年或许真的是看中我比较能gān,着意栽培,可后来便忌惮我太过能gān,怕我有野心图谋不轨了。而五弟,看起来柔弱怯懦,最孝顺听话,这才能让他安心些。

卫心玫道,同为骨ròu,父皇疑忌至此么?

萧煜道,他也未必是想杀我,只是想打压,在他有生之年,不能有皇子独大,宠宠这个,抬抬那个,彼此制衡倾轧,最后选谁,还不是由他?

卫心玫道,那王爷的意思是,父皇未必真心想扶植五弟?

萧煜苦笑,说道,我是在想叶修,他到底要gān什么。

卫心玫怔住,叶修不是帮他运作筹谋,夺得皇位的么?

萧煜看卫心玫面露疑惑,说道,你觉得他在处处帮我,是吧?

卫心玫道,叶先生,的确在为王爷谋划。

萧煜摇头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在为我谋划,如今我细想,却觉得蹊跷。

卫心玫蹙眉道,为什么?

萧煜道,以他的识见,他看不看得出来父皇的居心呢?

应该,,能吧。

那他为何一开始不点明,反而将错就错呢?

卫心玫默然,陡然成惊骇,怔愣地望着萧煜,低声道,不会吧?

萧煜呷了口茶,声色淡淡,笃定道,不会。

雪下得越发细密,虚飘缭乱的,由最初细小的雪粒,变成轻盈若鹅毛,赶着趟儿似的凌空扑落下。

萧煜捧着茶说道,叶修不是要天下,即便他不寿夭命短,也不会,倒不是他没本事,而是他不屑于。

卫心玫半垂着头,纤白的手指握住壶,静静地将水注入于杯中

萧煜道,我第一次见他,是混迹于年轻学子当中,听他讲医道。他说世间事,大到治国,小到医病,皆秉承三个步骤,断,识,用。断病需寻根,识药如识人,用药如用兵。他说君王最难的是识人,药xing有常,而人心叵测;他说医者最难的是诊断,扬汤止沸,自不如釜底抽薪;凡此总总虽是艰难,但一切有为法,只要潜心钻研,亦是有迹可循,所以断病可以命中肯綮,识人可以dòng察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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